誥命服與鐵券丹書都是老太君住在哪兒, 就帶到哪兒的。
封老太君很快就在侍女的服侍下穿上一品誥命服,頭帶點翠金冠,兩側的珍珠流蘇垂在肩上。
她沒用脂粉, 隻讓人用螺子黛給她的眉塗黑, 眉形上似出鞘寶劍, 加上炯炯有神的雙眼, 渾身上下透露出淩厲非常的氣度來。
身為男子的嵇珩之等在外間, 魏昭帶著流光看著封老太君有條不紊讓人取了她的禦賜龍頭拐杖, 她在畫眉的時候,摸著龍頭杖,對著魏昭說道:“鐵券丹書等會可以捧在手中用, 這龍頭杖則是要是誰不聽,我就抽他。”
魏昭點頭, “您考慮的周全。”
剛剛說了關於婁小姐和成九思的事,尤其是說了婁小姐有身孕之後, 王嬤嬤哭嚎一聲, 受不住地昏厥了過去, 而封老太君還有心思放下手中的拐杖, 隻是克製地用手捂臉。
因為屏退了其他人, 魏昭看過了王嬤嬤,走到了老太君的身邊, 擔心地問道:“老太君,您沒事吧。”
“我沒事。”封老太君用滿是皺紋的手擦了擦眼,她的眼睛雖說紅著,裡麵卻一下充滿了亮光。
魏昭還是給封老太君把脈,不過就像是她說的,老太君的心矯健有力地跳動。
等到魏昭把脈結束, 老太君順勢握住了昭昭的手,“明衍郡主,你很好!”
這慈念庵鐘世傑每個月至少去三回,不說次次見到那位假師太,至少一月之中見過一次的,包括往來的送物資的下人,全部都沒有發現假師太的不對,隻有明衍郡主發現了,而且如果沒有明衍郡主的提醒,像是嵇珩之這樣觀察細致的人也輕易不會上慈念庵,那樣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發現婁小姐的秘密。
封老太君格外感激明衍郡主,正好眉畫完了,她站起身,摸了摸魏昭的麵頰,“好孩子,我多謝你,彆的話不多說,我老太太活著一日,就念你一分情!這次去蕭山,我定然護你周全。”
封老太君努力克製自己的情緒,還是紅了眼,很快她甩開這股情緒,握著魏昭的手親自去取鐵券丹書,還讓魏昭捧著鐵券丹書。
出了房間,兩個沉默而健碩的壯漢已經垂手候著了,這兩人的祖父是封老太君的父親救下的,他們隻聽封老太君的話,那婁清韻是三皇子妃的身份,手捧聖旨的情況下,說不定也會有人起心思而投向婁清韻。
在換上誥命服的時候,封老太君有條不紊地讓人去請這兩人,去準備馬車,而她帶著魏昭與嵇珩之的時候,正好遇到了歐旵。
歐旵打量氣勢十足的封老太君,眸色一沉說道:“老太君這是要去麵聖?”
“那是第二步。”封老太君的拐杖重重杵在地上,“我要先拿下婁清韻,直接把人帶到聖上麵前,把這件事捅破天!”
“有證據嗎?”
“有。”封老太君說話擲地有聲說道,“隻是婁清韻的身份特殊,如果不立即去做,汪貴妃要是知道了這件事,我怕她為了三皇子的體麵而遮掩住這些事,我心中不能接受!我不允許我的朗哥兒帶著汙名,連他爹娘都覺得他不名譽!”
提到了鐘世朗,封老太君的眼圈一紅,她就是要把這件事捅破,讓人知道婁清韻惡毒地害死了人,養著小情人男扮女裝養在庵堂裡。
歐旵:“老太君,我也跟著一起。”
封老太君目光灼灼看眼前人,坦言道:“歐大人,這婁清韻得了聖旨,是三皇子妃,這婁清韻所做之事道德敗壞,我這樣行事定然是要讓汪貴妃記恨的,您還是不要參與到其中。”
“我身邊的這兩人,一位是明衍郡主,這件事無論如何都繞不過她,所以她需要和我一起,我事後也定然傾儘所有去護她,能給她的我都會給她;這一位是嵇珩之,他父親是大理寺卿嵇大人,嵇大人素來剛正不阿,隻為會了嵇珩之出麵而欣慰。歐大人,你則是不同……你要是參與到其中,沒有必要。”
剛剛王嬤嬤關於庵堂裡的事沒和歐旵說,但是說了鐘世朗死得不名譽的事,想到了這裡,歐旵眸光閃過一絲傷痛,“老太君,您忘了我的一個身份,我是貴府大公子的座師。”
想到了鐘世朗,歐旵也是悲從心來,“我先前不知道這事,現在知道了,怎麼允許他這般不名譽的死去?鐵券丹書,龍頭拐杖,還有一品誥命服是有用,但是何妨再加上一個太子太傅、禮部尚書的大印!”
歐旵以前隻以為弟子是生了疾病去的,知道還有這樣的隱情之後,也不信鐘世朗會做出這樣的事,所謂是一個弟子半個兒,恐怕他是最清楚鐘世朗品性的人。
那婁小姐就算是再明媚動人,媚色傾國,她已經是鐘世朗的未婚妻,鐘世朗隻會敬她重她,不可能會這樣故意喝酒去輕薄婁小姐。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這一次去蕭山的人就多了一個歐旵。
一行人上了馬車。
既然歐旵要一起,自然要和歐旵解釋來龍去脈,這馬車上都是親近之人,直接也說了太子知道這事。
“太子殿下已經回了宮,他會裝作不曉得此時。”
歐旵微微頷首,太子的身份確實不適合參與其中。
歐旵看著封老太君神色很好,甚至比之前下棋更有精神頭放下心來,也終於有機會打量明衍郡主。
明衍郡主的雙腿並攏,她的旁邊就放置著鐵券丹書,小姑娘注意到了他的打量,衝著他一笑。
歐旵說道:“嵇珩之我是知道的,他要是敢在這個事情上犯慫,他爹爹都會打斷他的腿。反而是明衍郡主……你怕不怕?”
魏昭搖頭,聲音清脆:“歐大人,我不怕。”
魏昭覺得,她是最不怕這些的,畢竟她親眼見過小紅尾身上宛若流金一樣的功德金線。
她很清楚一件事,這功德之事都可以化為小紅尾身上的金線,這世間做的好事壞事自然都有天地悄然記錄。
鐘世朗的死亡有疑問,便應當查清楚,魏昭說道:“總不能讓家大公子白白死掉,不可以的,總要替他討回一個公道。”
歐旵對著嵇珩之笑了笑,“我看明衍郡主這話正對了你爹的路子。”然後再看著魏昭,“嵇大人若是見著明衍郡主隻怕會引為忘年交。”
嵇珩之說道:“等到此事了,隻怕家父也會再三詢問我,到時候家母給郡主下帖子,還請郡主賞臉。”
魏昭自然是應下,而他們說話的功夫,封老太君並沒有開口,她的手摸著龍頭拐杖,心中想著事,雖說有鐵券丹書在手,能不能要到軍士,她心中多少有些擔憂,尤其是要圍剿的是慈念庵所在的蕭山,這京畿兵馬指揮司的總指揮是汪貴妃的人。
歐旵道:“老太君不必擔憂,走一步算一步,還有我等助你。”
封老太君微微頷首。
說話的功夫到了京畿兵馬指揮司。
剛下了車,就聽到了裡麵如雷的喝聲,那是裡麵的人在練兵,封老太君下了馬車,守門的士兵一人就挺直了身子,另一人急急忙忙去裡麵請大人了。一品誥命服他們認得出,這人不認識,但是肯定是有事的。
京畿兵馬指揮司的朱長秩是個身材發福的中年人,他聽聞有人穿著一品誥命服過來,連忙放下翹起來的腿,匆匆跑去迎接。
朱長秩這個官是靠著汪德全的路子而上的,他彆的不行,但是知道一件事,他知道自己不行,這指揮司的事都是按照以前的規矩來說。操練士卒、分配夥食、每日的任務都是比照過去的慣例,隻是有一點,他既然是總指揮,天大的事都得讓他點頭過目才能去做。
朱長秩花了不少錢升到這個位置,他自然得把這些錢給討回來,於是從飲食上克扣出來,短短一年時間就已經撈回了本。
在朱長秩看來,京畿有京都府衙門,下麵的軍士們照舊訓練,宮中還有禦林軍,他隻需要投靠了汪老爺,給汪老爺辦辦事,就能舒服拿銀子,這官實在是很好當。
朱長秩還找了家族裡最為機靈的年輕後生,這位遠房侄子叫做朱友佺。朱友佺的記憶好,把這滿京都值得記住的人都給記住了,然後在朱長秩旁邊提醒。
眼前這幾人朱友佺可都認識,湊到了朱長秩的耳邊說了這幾人的身份。
朱長秩心中不知道這是要發生什麼事,一一上前給見禮。
封老太君打開了鐵券丹書放置的盒子,取出了裡麵的東西,撫著這鐵券丹書,直接開宗明義:“朱指揮,我要借您五百兵馬。”
朱長秩啊了一聲,腦子當即直了,下意識地說道:“這……老太君,這事不成,整個指揮司的兵馬萬萬不能出動,要麼有聖旨,要麼有軍令牌才行。”
說完了之後,朱長秩覺得自己說得對,腰板停止了起來。
歐旵不適合開口,他是禮部尚書,這事當然不能這樣做,於是他並不開口,隻是站著原地。
年歲最小的明衍郡主從老太君的手中接過了鐵券丹書,笑盈盈地說道:“朱大人,您看看這是上麵都是忠恒王爺的功勳,老太君借兵馬是為了防止人跑了,要是普通的地方,哪兒用的上軍士,直接找衙役就行了。為什麼不去京都府尹,是因為等會要圍山,要的人有些多,整個京都府都沒有五百衙役。”
朱長秩低頭一看,就看到了弧形的鐵券,說的是丹書實際上並不是丹色,而是代表皇權的金燦燦的顏色,這光正好耀了他的眼,他本來腰板直了,看到了這金字,腿又軟了下來,要不是旁邊的朱友佺扶了一把,他隻怕要跌倒。
歐旵看著朱友佺似乎要說什麼,所謂是人老成精,他當即知道怎麼做了,笑著上前扶住了朱長秩,隔開了這兩人,“朱指揮,小心一些。”
朱指揮擦了擦汗,“明衍郡主,可是這不合規矩啊,咱們兵馬指揮司的兵卒調動都是白紙黑字寫著的,而且這是國度,萬萬不能用這兵的。”
眼前的朱長秩讓魏昭想到了汪德全,她在雲州和這位汪老爺相處過,這位汪老爺很容易順著人的思路走,隻需要避重就輕就可以達到目的,魏昭下意識想到,是不是也可以用這一招來說服朱長秩。
想到了這裡,魏昭手伸向後麵,對封老太君那裡擺擺手,她脆生生地開口。
“朱指揮,等會用兵的時候,您若是想要跟著就跟著,不想跟著可以讓副指揮之類的跟著。”
“我們隻去一個地方,是東郊外的山頭,從這裡到東郊我們可以走城邊,不從城裡大路走,免得驚動了旁人,等到去了把人抓到了,這兵卒就可以回到指揮司,一共就用兩到三個時辰,最多不會超過四個時辰。”
“封老太君用了兵馬之後,就會麵聖,您看歐大人也在,倘若是封老太君沒有麵聖言這罪,還可以讓歐大人參封老太君一本。”
“朱指揮,您若是放心不下,還可以提前讓封老太君寫一封手書放在您這裡,出了什麼差池,老太君一力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