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惠機械公司總經理潘時年晚上回家時已經快九點了,最近軍方可能會有大動作,所以他們廠裡私下承包了不少槍械零件製造的活計,不光生產線上的工人連軸轉不說,就連他這個管事的,都忙得天昏地暗的。
甚至連女兒在幼稚園差點出事的消息,他也是第二天看了報紙才知道的。
他原配早逝,隻留下一個女兒潘雅雅,後來擔心續娶對女兒不好,所以至今都是獨身一人,當然,外麵的紅顏知己肯定不會少,不過他從沒想過把那些女人帶回家裡。
其他方麵不敢說,可這人絕對算得上很疼愛女兒了。也不覺得自己一定要有個兒子,他就覺得自己女兒天下第一好。
這回雅雅在幼稚園遭到劫持,可真的讓他後怕不已,萬一當時出個什麼意外,他真是哭都沒地方哭去。
因為這件事,他擔心女兒夜裡一個人睡覺會害怕,所以這幾天不管忙到多晚,都會回家休息。
平常九點多的時候,潘雅雅小朋友早就睡著了,可今天,潘時年洗漱完了去女兒房間看她的時候,小姑娘竟然還睜著大大的眼睛,隻有床頭的壁燈亮著。
“爸爸!”小姑娘骨碌一下從床上翻起來,直直往潘時年懷裡撲,潘時年趕緊上前幾步,接住淩空跳到他懷裡的女兒。
愛憐地摸摸女兒細軟的頭發,他輕聲細問:“寶寶,怎麼還不睡覺呢,是不是等爸爸回來啊?”
雅雅摟著爸爸脖子的小手一鬆,雙腳蹬著重新站到床簷,仰起頭說:“爸爸,我想吃狗屎!”說著,好像覺得不對,又重新開口:“爸爸,我想吃巧克力。”
嗯,她點點頭,強調道:“是狗屎味的巧克力。”說完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爸爸。
潘時年覺得自己可能是聽錯了,什麼狗屎,雖然懷裡抱著香香軟軟的女兒,可他不由得還是惡寒了一下,好好的姑娘家,怎麼能把屎掛在嘴邊,還能不能好好做個淑女了?
“寶寶,你說你要吃狗屎?啊,不,吃巧克力是嗎?爸爸明天回家給你買好不好?”
雅雅高興地點頭,在綿軟的床上蹦了幾下:“嗯,爸爸彆忘了,是狗屎味的巧克力,看著很香的!”
潘時年這回確定自己沒聽錯,不過他沒搞懂,巧克力是怎麼跟狗屎扯上關係的,巧克力他知道,洋人的玩意兒,家裡幾乎沒怎麼買過,狗屎就不用說了,大街小巷多的是,他不明白的是,巧克力還有狗屎味的?小洋鬼子可真夠可以的,這都能吃得下去。
還很香?他真的是眼界小了,想象不出來這是個怎麼香法。於是問女兒:“巧克力還有狗屎味兒的?閨女,你怎麼知道很香呢?”
難道是吃過?這想一想就覺得有點反胃。
雅雅看著爸爸,說道:“今天在幼稚園的時候,嘟嘟拿出來了一塊巧克力,開始他說那是狗屎,後來又說是狗屎味的巧克力,雖然聽著有點臭臭的,可是嘟嘟吃得很香呢,我還仔細聞了,一點都聞不到臭味呢,感覺很好吃的樣子。”說著,她搖搖爸爸的胳膊,撒嬌道:“爸爸,我也想吃的,我都沒吃過呢。”
原來是這樣,潘時年總算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兒了,這明擺著是小孩子開玩笑呢,他就說嘛,怎麼還有狗屎味的巧克力。
“那你說的那個嘟嘟,沒把他的狗屎味巧克力給你嘗嘗?”
雅雅搖頭:“嘟嘟說他的狗屎味巧克力不好吃,他一個人吃就好了,以後家裡有彆的好吃的再和我們分享。可是我還是想嘗一下,真的看著很好吃呢,說不定嘟嘟感覺錯了呢。”
潘時年嗬嗬一笑,不知道是誰家的小崽子,小心眼還挺多的,一看就是不願意跟小朋友分零食,結果還騙人說那是狗屎,害得他真以為有狗屎味的巧克力呢。
心裡還沒吐槽完,接著就又聽女兒說道:“爸爸,嘟嘟長得很好看呢,不過,他爸爸更好看,他舅舅也好看,他媽媽也好漂亮好漂亮的,我想去嘟嘟家裡玩。”
潘時年有些笑不出來,小女孩家家,不知道怎麼搞的,就喜歡長得好看的,才幾歲啊,覺得人家一家子長得好看,就要去人家家裡去,還有沒有點矜持了?
“爸爸,嘟嘟爸爸很厲害呢,昨天就是他救了我們班裡的所有小朋友哦,老師也說多虧了嘟嘟爸爸,要不然我們就會很危險很危險的。”
潘時年這下才來了精神,他看著女兒:“你說是嘟嘟爸爸救了你們?你說的嘟嘟叫什麼名字?”
雅雅仔細想了想:“嘟嘟姓鬱的,他叫,他叫,欸?對了,他叫什麼呢?爸爸,我想不起來了,反正他叫嘟嘟的。”
潘時年知道幼稚園的劫持事件是一個學生家長幫著解決的,他也讓下頭人去打聽了,想著過段時日登門去拜謝一下,畢竟他女兒能順利被救下來,算是欠了對方一個人情。
今天幾乎所有的報紙都報道了昨天那場租界幼稚園劫持事件,起因其實在巨龍幫盧家身上,據說是盧家占了彆人的地皮,還害死了那家人的性命,所以招致報複,劫匪當時下手的目標就是盧大虎的小孫子。他們其他所有人的孩子,其實都是受了牽連,遭了無妄之災。
好在他女兒平安無事,要不然,哼,盧大虎的巨龍幫也不是獨霸這上海灘的。
哄睡女兒後,潘時年走到書房,拿出盧家下午剛送來的帖子,帖子其實是舞會的邀請函,主要邀請的是這次幼稚園所有孩子的家門長輩,說是把大家聚在一起,好好賠禮道歉一番,然後借著舞會的熱鬨,正好去去晦氣。
他本來是不打算去的,因為厭惡幫派的行事作風,所以他向來不怎麼跟幫派人士打交道,不過這次,看來還是有必要去一回了,正好借著機會向救了女兒的那家人道個謝。
潘時年從沒想過對方會不會不去,因為像盧大虎這樣的幫派大佬主辦的舞會,向來貴客雲集,政商界、文化界人士齊聚一堂,聽說英國總領事的公子也差點受了連累,所以如果他出現的話,那舞會必然也少不了洋人了。
這可是個結交人脈,廣交朋友的好機會啊,一般人隻要不傻,就不會拒絕這種和上海名流打交道的機會的。
如他所言,鬱家也收到了舞會的邀請函,鬱自安下午回家後不久,常平就送上了這封邀請函。
沐顏和沐蘇城下午接嘟嘟回了租住的房子那邊,雖然鬱自安竭力想讓他們住到鬱家,可沐蘇城態度很堅決,堅持不讓自己妹妹未婚就住進彆的男人的住所,鬱自安沒辦法,隻好在他們周圍留下人保護。
不過他吩咐常平幫著在鬱家附近再買一套洋房,最好和鬱家對麵或是隔上幾家,那樣也算近水樓台了不是。
要不然誰知道沐顏什麼時候才會鬆口嫁給他。
說到這裡,下午他去給沐顏送東西的時候,能發覺她對他的態度隨意了不少,有些像以前在大楚的時候,指派他也理直氣壯的,不知道她怎麼想通的,不過這樣看來,沐顏重新住回鬱宅的時間不會太遠。
“舞會邀請?嗬嗬,盧大虎花樣倒是挺多的。”鬱自安放下邀請函,也沒說去不去。
倒是常平,想借著這次機會,讓楚興幫正式走到台前來,之前一直沒找到夫人和小主子,所以主子一直提不起勁兒,現在人找回來了,幫派的勢力是不是也該好好發展一下了。
“五爺,那咱們去嗎?”
鬱自安靠在椅背上,雙手交叉表情慵懶:“去,為什麼不去?既然人家已經找上門了,那我們沒必要再隱在暗中了。”
再說了,最近上海的局勢有些不穩,以他之前帶兵多年的經驗,感覺快要亂起來了,他得在這之前好好壯大自己的勢力,要不然,拿什麼去保護沐顏和嘟嘟。
常平笑著附和:“是啊,我們是該在人前露露麵了,正好可以帶上夫人,夫人不是在辦那個什麼形象設計工作室嗎?這次的舞會,不正好是接觸那些女眷的機會嗎?”
鬱自安讚許地看常平一眼,為什麼常平能在他身邊伺候這麼長時間,就是因為這人真的有眼色,知進退,沐顏是嘟嘟的媽媽,這次舞會要求攜家眷到場,這不是正好嗎?
翌日,宏恩醫院,門口人流交織,不時有白衣大褂的醫生護士走來走去,今天是每月一度的專家會診日,所以來看病的人就格外多了。
這家醫院在上海也很有名氣,上次看診的那個醫生向沐顏推薦了宏恩醫院,說這裡要做專家會診,所以沐顏今天特意空出時間陪著哥哥來了這裡。
羅二幫著去排隊,沐顏和哥哥在醫院外麵榕樹下的座椅上坐著,兄妹倆都沒說話,沐顏想著如果這次還不成的話,那就最好還是送哥哥去美國接受治療了,畢竟現在越拖著,將來可能治療的難度越大。
而且平時生活還好,她習慣了說話看著哥哥,可一旦真的進入大學,那耳朵上的毛病就真的很礙事了,老師教授和同學平時說話,肯定不會專門照顧沐蘇城一個聾人,說不得還會有人嘲笑他。
至於錢的事,她沒有,可鬱自安有啊,以前在大楚的時候,她就從鬱自安的私庫掏出來了不少東西,所以花起鬱自安的錢,那叫一個理直氣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