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方宇宙到底毀滅了多少次, 攤主、或者說光陰已經不記得了。
這個宇宙由一個奇點開始,在千萬年裡不斷演變,誕生出燦爛的文明, 也誕生了他。他從一團朦朧的的意識開始,就飄蕩在幽暗的宇宙裡, 他經曆了星辰誕生,文明璀璨, 在漫長的時光裡, 他的自我意識越來越強烈,從一團朦朧混沌的意識, 成為了獨立的個體。
他曾幻化成野獸模樣,體驗自然界殘酷的優勝劣汰;也曾以人類的形態,走過滄海桑田,收獲無數的信徒。
這片生機勃勃的宇宙與他緊密相連,無數的弦組成了這方宇宙, 也組成了他。他是宇宙的化身,卻也是光陰。
他賣給阮時青那把鑰匙時,告訴他鑰匙名為“光陰”,但其實那是他為自己取的名字。
夫天地者, 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注1]
他化身萬物,遊走於天地間, 經曆世事變遷, 滄海桑田, 卻到底隻是個過客。
“百代之過客也”,是對他最好的詮釋。
他生於混沌,最終也將歸於混沌, 他沒有人類對於死亡的恐懼,卻無師自通地學會了同情和不舍。
這方宇宙在他的見證下繁榮,也將在他的見證下毀滅。這是萬物演變的自然規律,他從不違抗。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宇宙由無數弦組成,當宇宙毀滅,一切又歸於最原始的弦。等到下一個萬年,流浪的弦又一點點地彙聚,組成一方新的宇宙。
宇宙從不會消亡,但卻會有新舊更迭。
可當他看到曾經遊走過星球歸於死寂,看到腳下的星河寂滅,他感到了強烈的不舍。
於是他以星辰之力,逆轉了一切,以為可以改變最後的結果。
可結果不過是宇宙換了個辦法毀滅。
他出於不甘,追因溯果,一次又一次地嘗試,卻一次又一次失敗。
萬物守恒,他耗費星辰之力逆轉一切,也等於掐滅了這方宇宙包括他自己所有的可能。就像一棵樹上長有無數的枝椏,每一個選擇不同,都會長出一根不同的枝椏。但他卻為了其中一根枝椏,砍斷了其他所有的枝椏,讓大樹的養分隻供養這一根枝椏,斷絕了其他所有的可能。一旦失敗,這僅剩的枝椏也消亡,整棵大樹也會一同死去。
如今星辰之力枯竭,這是最後一次機會。
“可是你找我,又有什麼用呢?”阮時青問。
他已經相信了對方的話,可他自知自己隻是個最普通不過的人,如果世界毀滅,他所能做不過是在最後一刻陪伴在所愛之人身側。
一個普通人,如何能阻止世界的毀滅?
“不,你有用的。”
光陰凝視著他,再次在他額頭虛點:“你以為這方宇宙為什麼會毀滅?萬物衍生發展自有規律,連我都無法完全掌控,但唯有一點不會變,那就是守恒。隻有維持著平衡,才能平穩地發展。這方宇宙之所以毀滅,是因為已經無法守恒。”
這方宇宙最後一次滅亡,是因為蟲族泛濫。
不僅僅是銀河帝國的星域最終覆滅在蟲族之下,整個宇宙最終都沒能逃過蟲族的掠奪。蟲族這種生物,在藍星之中孕育而出,它們自先祖之時,就在極其惡劣的環境下生存,這讓它們的生存能力和繁衍能力都變得極其強大。但同時,自然守恒之下,它們始終如同野獸一般,沒有智慧。
蟲族在宇宙當中幾乎沒有天敵,唯有擁有智慧的人類能製造出武器製約它們。
但銀河帝國的內耗最終讓整個帝國覆滅,人類滅絕。失去了製約的蟲族開始泛濫,它們四處尋找可以進化的“天石”,所過之處沒有任何生命能夠存活,徹底斷絕了這片宇宙的未來。
而泛濫的蟲族在掠奪完一切之後,也走到了儘頭。
——失衡的宇宙進入了毀滅進程。
“我反複將每一次的毀滅都複盤推演過,最好的辦法,是維持平衡。隻要人類不滅絕,而蟲族在有製約的情況下,就不會再次泛濫。”
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難如登天。
人類內部並不團結,銀河帝國早就走向衰敗。而蟲族卻在某些人類的幫助下,擁有了更加強大的繁衍能力。按照從前的經驗,在數年之後,蟲族的數量將足以淹沒整個銀河帝國,這些改造過的蟲族,無法如同自然繁衍的蟲族一般進化產生智慧,但刻在基因裡的殘暴和掠奪卻被繼承下來,變本加厲,人類將再一次麵臨滅絕。
而他鑽研了許久,最後找到的破局之人是阮時青。
在之前的無數次失敗裡,他並未注意到這個不小心掉入時空裂縫,去到另一個世界的孩子。
他原本是蟲後所生的王卵,是蟲族進化的開端和希望,卻因為許多年前的一場陰謀,被瀕死的蟲後藏起,又意外被爆炸卷入黑洞,身體消亡,但強大的精神力卻未滅,掉入了另一個平行宇宙當中,在孤兒院被當做人類養大。
他對自己的使命一無所知,在另一個平行宇宙裡生活著,卻不知道失去了王族領導的蟲族,走向了一條完全錯誤的毀滅之路。
這是光陰反複複盤了許久,才發現的機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