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在許多故事中設想過“末日與災難”。
在這些故事中, 人類以他們能夠想象的極限和豐富的詞語去表達著這些災難、凸顯它們的可怖與強大。
山崩地裂、火山海嘯、颶風毒氣……無論哪一種災難都被人們描寫、以及在他們的故事中戰勝過。
然而,當此時此刻,真正山崩地裂的災難出現在眼前的時候, 即便是再有文筆與想象力的作者, 也無法用語言描繪出災難的真實與可怕。
大地裂開, 無數房屋傾塌、陷落;
火焰從地底噴出, 觸碰到的一切都在高溫中瞬間泯滅;
數千米的海嘯從海中洶湧而來, 當它拍下之時沒有生命能夠逃脫, 明明腳下踩著的是土地,卻仿佛瞬間沉入了海底……
隻不過是災難降臨的短短幾分鐘時間而已,人類死亡的數量就達到了一個可怕的數字。
而這樣真實的死亡的末日還在繼續,在“自然”的震怒之下,人類毫無反抗之力。
而除了人類的大麵積死亡,在災難中不可避免的、萬物也都在哀嚎。
花草植物成為飛灰、猛獸飛禽也逃不過冰刀與地裂,河清瀾能夠無比清晰地感受到整個世界都在震動, 原本的平衡與生機幾乎瞬間被打破。
“厚土!你瘋了嗎?這就是你所說的毀滅人類?!人類死亡眾多且不提, 那那些植物和生靈動物呢?!他們在這般的災難之下又能活下來多少?!”
“你這何止是在毀滅人類!你是在拉著全世界同你陪葬!!”
厚土此時就站在空中,低頭看著下方那不斷上演的死亡和災難。明明這災難和死亡是他帶來的, 可他臉上的神情卻仿佛帶著救世主一樣的聖潔和悲憫。
“清瀾,你錯了。”
“不破不立, 破而後立。然後才是新生。”
“此時的災難與毀滅會把所有的汙濁與邪惡都消除, 等人類滅絕、天地重歸混沌平靜之後, 萬物又會重新生長。”
“到那時, 就是最完美的新世界了。”
河清瀾簡直要氣笑了:“你又如何能保證天地重歸混沌之後萬物會再次生長?你又如何能保證這場災難之後世界不會變成一片荒蕪死寂!!”
“甚至,你又如何能保證這場災難就能夠殺死所有的人類, 讓你所厭惡的人類徹底滅絕不再重生?!”
“如果災難過後一切都沒了,但偏偏卻還有人活著, 你不覺得嘲諷嗎?!”
“甚至如果!”
河清瀾這樣說著,猛然麵色一變、手中忽然凝聚出十幾顆冰藍色的水球對著十多個地方就直接扔了下去。
那些水球在雨幕之中並不明顯,但當它們落在某些地方的瞬間卻從柔和的水珠變成了堅固的冰晶,死死地截了那些即將爆炸和泄露的、人類所擁有的可怕的、能夠汙染世界、人工製造末日的核武器。
“如果這些人類製造的武器全部爆炸!看不見的汙染和輻射在天地間彌漫,你又能保證有多少生靈能夠活下來、能夠獲得新生!!”
厚土黑沉沉的眼珠向下看去,看到了那被凍結的龐大又隱秘的人類武器庫。
而後他同樣抬手,手掌在空中虛虛一握,人類許多國度製造出來的強大的武器就在這一握當中被湮滅成了金屬廢渣。
他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卻也沒有對河清瀾的質問避而不答。
“我自然是有我的方法。”
卻並沒有再說他會以什麼樣的方法完成自己的目的了。
然而河清瀾卻感覺到了極致的危險。
此時被厚土擊破了屏障的赤焰、風旋、雷傲天、山巫都麵色有些蒼白的來到了水無源和河清瀾的身邊。
他們看著厚土的目光此時已經再沒有了任何舊識的友善,那目光仿佛在看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厚土此時所做的這一切已經不僅僅是在毀滅人類,他是在毀滅天地,甚至毀滅神靈!
當孕育了神靈的天地產生了不可逆轉的異變和重創,那麼沒有修煉出脫離本體的本源之力的神靈都會因此而受傷甚至隕落。
此時山巫和風旋受到的影響是最大的,他們的本源之力多少都受到了重創,而赤焰和雷傲天卻是相反,他們的力量得到了增強,卻隱隱有力量□□即將控製不住的感覺。
“厚土你在做什麼?!你這樣引動天地動亂,是想把神靈也全都滅絕嗎?!”山巫雙目通紅地看著厚土,他完全不能理解也不能想象,為什麼曾經他無比信任的大哥會變成現在這副麵目全非的模樣。
他又轉頭看著一直站在厚土身後什麼也不說的木森:“木森!你的森林在燃燒、你森林中的生命在死亡!再這樣下去,你自己的本源之力都會被消磨殆儘,你還要眼睜睜看著厚土殺你嗎?!”
“厚土,你就不怕逼出所有的神靈、然後我們一起滅殺了你嗎?!”
隨著山巫那最後的那一聲怒吼,天地似乎又再一次有了劇烈的震動。
而就像是回應山巫的話語一般,在蒼穹下方的末日的大地上,忽然又射出了十幾道耀目的靈光、直衝天際而來!
有神靈帶著滿身冰雪而來、有操控著金屬的力量者、還有身上披著青青綠草的老婦、有名山大川孕育的年輕神靈,還有從海上同時踏浪而來的海神們。
祂們都是此方世界的神靈,也是此時的世界中僅存的神靈了。
祂們那是因為不忍蒼生和世界崩毀才不得已而來,有的才從沉眠中剛剛驚醒便看到了末日之景。
但無論是不得已而來還是剛剛驚醒的神靈們,在來到這裡的第一時間便都已經明白了立場、有了選擇。
沒有任何一位神靈站在厚土和木森的身旁。
祂們全都選擇了另一邊。
如此看起來,好像河清瀾他們一方占據了絕對的優勢。
可越是這樣河清瀾心中越是沉重——
即便麵對如此多的敵人,神魔“厚土”都沒有半點退縮之意。
雪神一開口便帶著冰冷的風雪之氣:“厚土,沉眠之後的第一麵,竟是你入魔之戰。”
旁邊的金石之神聲音都帶著鏗鏘之力:“曾經聽聞大地之神乃上古第一神靈……這第一大約是徒有虛名的了。”
“你既已入魔,那便是吾等必殺之神!如此,受死吧!”
金石之神在話音落下的時候已然全身充斥著堅不可摧的金石鎧甲,手中金石之拳都帶著一往無前、所向披靡的力量。
他看起來是如此強悍,卻在下一瞬就被厚土那汙濁的手掌給穿透了胸膛。
就像是殺死之前不可一世的人魔龍梟一樣,金石之神的金石鎧甲在厚土的麵前,不堪一擊。
而後,金石四散,神靈隕落!
厚土手中多了一顆金石之心,那是金石之神的本源。
“小輩無知,無知者無畏。”
“金石再強,也是由土而來。他死得不虧。”
厚土把金石之心扔給了站在他身後一言不發的木森。因為龍梟的死亡,哪怕木森已經主動切除了大半的神魂,他此時也即將隕落。
而神靈的本源,對於他來說大約便是最好的救命之藥了。
木森的神魂極其虛弱,在接到金石本源之時身體微頓,但他最終還是一言不發地收下了這金石本源,開始給自己傳輸神力。
厚土和木森的神情至始至終都沒有變化,可此時趕來的其他神靈卻因此而有許多直接變了臉色!
怎會強大至此?!金石之神並不是太過年輕的神靈,怎麼也算是第二代被孕育出的神靈,可在厚土麵前卻連一招都撐不住!
這樣的厚土真的是能夠戰勝的嗎?
要是這樣的話,他們真的要和後土拚一個你死我活嗎?
有神靈神色堅定不變,卻有神靈在短時間內就選擇了避開。
當下,十幾位神靈之中就有四位轉身。
他們的選擇乾脆果斷,卻有神靈比他們的速度更快。
那轉身就走的四位神靈幾乎和金石之神一樣,不過一擊就隕落在厚土的手中。
“大地之神!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那青草之神在臨死之前喝問出聲,厚土拿著她的草木之心的本源,再次扔給木森,然後才抬眼看著所有驚怒看著他的神靈們:
“我所做之事,還輪不到你們質問。”
“天地萬物新生,既是新生,神靈也不該被排除在外啊。”
至此,河清瀾終於明白了厚土的所有打算。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裡麵已經一片平靜湛藍。
他甚至沒有在第一時間開口說話,隻是周身聚集起極其強大的力量。而後,無數雨鏈向著厚土而去!
這雨鏈就像是一個信號,在場的其他所有神靈也都在這一刻選擇了攻擊。
隻是這些神靈的攻擊全都被溫和的水波給纏繞到了一起,而後那力量竟然又返還到了神靈的體內。
“這方天地正在崩毀、生靈儘皆死亡,還請諸位去維護天地生機平穩,至少保留一絲生機。”
“否則,天地崩毀,萬物不存!”
“至於這場最後的戰鬥,便交給我與水無源罷。”
河清瀾輕輕地笑了笑,那笑容溫和而強大:“諸位就不要主動送力量了。”
其他趕來沒跑的神靈:“……”
不是,你這樣說就很不給我們麵子了。
“另外,請諸位小心。在大地之上,便是厚土的領域。即便遠隔千萬裡,他亦能抽取諸位的力量。”
河清瀾的笑容更加誠懇:“所以,諸位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希望日後還能再見。”
雪神清清冷冷地看了河清瀾一眼,哼了一聲轉身便走。
“千萬年不見,醒來見你第一眼,果真更讓神討厭了。”
而其他神靈遲疑片刻,一咬牙便跟隨雪神離開,沒入了下方那無儘的災難之中。
祂們此時沒有太強大的力量穩定天地四方,但保存一地的生靈安穩,卻是可以的。
於是,正在災難中痛苦掙紮的生靈與萬物,突然發現正在晃動的大地在某座大山周圍安靜了下來、燃燒的火焰被一條奔騰的河流阻擋、有冰雪落下的地方雖寒冷卻平穩。
甚至在一座燃燒的森林中猛地奔出一頭巨熊、飛掠而出一隻巨鳥,在祂們的怒吼和嘶鳴聲中,周圍的動物甚至人類都聽到了這召喚,甚至它/他們還聽懂了這怒吼和嘶鳴的語言——
【來這裡!受吾庇護!】
無數的生靈和人類在山、河、冰雪、花木甚至走獸之中得以庇護。而在這個時候,人類仿佛已經脫下了主宰的皇冠,融入了萬千生靈之中。
曾經他們破壞毀滅殺戮的,如今卻在災難之中庇護著他們。
仿佛自從擺脫愚昧的遠古,人類再未有像此時此刻這般,恐懼著自然,又敬畏著自然。
而這時,蒼穹之中。
水無源正和厚土打得天昏地暗,隻是很明顯厚土占了上風。
若隻是如此,以水無源的狠戾、那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也要戰勝對方的執著,他是能夠耗到厚土虛弱或者力竭的。
但,這便是最大的問題了——
厚土已經徹底入魔,他可以隨時抽取這方世界的生命之力、甚至神靈之力為自己所用,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隻要世界不滅、他便不會力量枯竭。
而水無源半魔之身雖然也可以抽取世界的生命之力,但一旦那樣做他就會徹底入魔、連帶著與他神魂相融的河清瀾也會受到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