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九十九朝如約而至, 發現大陰陽師又換了一身衣服。
整體是金黑色的狩衣上有祥瑞之鳥的翅膀翩然的紋路,表袴雪白,有帶水一樣的亮紋。
古時候新春時期男子的帽上總會有表吉祥的裝飾, 多是用紙製的花與橘色果實, 醒目而又亮眼。
這一身裝束有宮廷之感, 反而襯得大陰陽師束好的白發有種精致之意, 尤其是他抬眼望來的時候,即便月光雪白,也給人帶來了一種瑞雪中那即將到來的醺然春季的華美。
總之就是, 九十九朝覺得安倍晴明的臉是真賞心悅目, 想不出形容詞的情況下隻能單手托著下巴眯著眼地盯著, 移不開視線。
回想一下他們之前有過的一個對話。
男孩問,你是特意換了一身衣服嗎?
大陰陽師點頭,是。
由此可見,安倍晴明十分了解九十九朝顏控的心思, 也充分發揮了自身的條件, 讓他睡著後在夢裡比醒來時還要精神。
至於為什麼要這麼做,這個問題必須用反問回答。
換身衣服就能讓與之對話的人開心一點,九十九朝那麼辛苦, 大陰陽師舉手之勞就能讓他精神一些,那他為什麼不那麼做。
所以不要問這種傻問題,答案就是安倍晴明他樂意。
為了不浪費這樣的心思,兩人坐在外廊上, 隨意地聊了聊。
“不能縮短一點時間嗎, ”九十九朝提出疑問, “我睡著的時間太久, 外麵的情況就不好把握。”
“你的靈魂不太穩定, 會變小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安倍晴明一副專業人士專業解答的模樣,“靈魂受到了一定的損耗,所以記憶才會喪失,如果有人利用術式召喚你,你可能也沒辦法反抗。”
降靈術和召喚術之流都是借用非人的存在的力量,九十九朝現在屬於魂靈、付喪神一樣的存在,說白了是可以被當成召喚物的,但陰陽師也是這一門的行家,死後不論是身體還是靈魂都比一般人要有力量,所以他們生前通常都會做好措施,防止有人會利用這類的術來利用死後的自己。
溫和一點的術有請願的流程,被召喚者不願意就不同意,狠戾一點的術往往具有強製性,還會附帶控製行動、扭曲意識的操作,想要拒絕,就要看被召喚者本身的力量了。
如果說安倍晴明這種級彆,本身的強大再經過千年人言施加的力量,在術式中不管是被召喚者還是召喚者,他都會成為術的主導。
以致於對他的憎惡嫉妒怨恨等等負麵情緒,對他邪惡的構想,都凝聚出了獨立於他本身的另一個“錯誤的安倍晴明”。
九十九朝努嘴,“我管他是錯的還是對的,反正禦門院惹毛我了。”
安倍晴明很少談及禦門院,現在倒是說了一句,“禦門院的誕生是有預謀的,不隻是千年來人言的力量。沒有什麼比邪惡的執念更為恐怖,我們都隻是擁有短暫壽命的人,執念卻能長久存在。”
“但執念終究出發於人,這才是人類的可貴之處。”男孩自然地接道。
他們都是明白這個道理的人,所以話題沒有繼續太久。
九十九朝認真想了想,自己應該把措施做得很好,不會有誰能利用術式把他召回去,畢竟掛著特級的名號誰都覺得能掌控住他就當握了張好牌,肯定會有不少咒術師去試驗。
九十九朝:呸,做夢。
真成功了那也肯定是特彆歪門邪道,不過沒事,他的好朋友們也不是吃白飯的,會眼睜睜地看他被利用嗎。
安倍晴明笑而不語,繼續用造孽的顏值發光發熱,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麼,垂下眼沉吟片刻,才開口,“下一次,下一次就不會花費你那麼久的時間了。”
那就是說這次還會,九十九朝盤算了一下,還好地獄現在的情況不算緊急,往後就說不準了。安倍晴明既然想到了辦法,下次的時間保證下來,都方便他操作。
男孩點頭,“好,那就讓我繼續看看吧,千年前的故事。”
水池泛出了圈圈漣漪。
……
嚴寒的冬季。
冷森森的雪從天空上飄了下來。
除了乾黑堅硬的枝椏,天地仿佛都是茫茫的灰白色,就連聲音都幾乎被吸進了茸茸的積雪中。
叮鈴——
積雪的森林裡,有一道細微的鈴聲因為落雪的寂靜被放大了。
黑發青年依舊是一成不變的黑色單衣,哪怕飄著小雪,也隻在外麵套了一層普通的外褂。
他的雙眼中的眼瞳是遍布皸裂的灰白色澤,沒有光彩的眼神有時候會讓人連瞳仁都難以分辨。
他慢慢地走著,突然在某一刻邁出步子的時候,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膚一下結了層薄薄的冰霜。
賀茂朝義停下腳步,他在不遠處枝椏交立的深處看到了一個人影。
雪林深處的妖怪似乎很早就看到他的了,雙目對視的時候,妖怪看清了他的眼睛,頓了頓,從森林裡緩慢地飄了出來。
妖怪穿著藍白相間的和服,頭戴冰花,足不沾地,一雙眼睛睜開在天空下同樣是分不出瞳仁瞳孔的冰藍色,望進去時隻能感受到一片嚴寒般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