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聲越落越遠,像是要落進深淵,直到消失,八岐大蛇才冷哼一聲,“早就該這麼做了。”
……
傳聞,近日京中有狐魅藏匿,四處滋事,擾亂京城。
陰陽寮頭賀茂忠行攜學生安倍晴明祓之,得城中安定,數年後,妖魅再度席卷而歸,屢屢生事。
……
水無月中,天濕沉沉的。
灰色的雲像是怎麼都滴不完雨,讓整座山間都在滴滴答答作響。
往日滿園茂盛的雜草不再綠得逼人,都乖順地垂著頭,聽著房屋中的人傳來的聲音。
山腰上這間小屋修得隱蔽,但四麵通風,如不拉上屏風或者放下簾幛,裡麵的人引發的響動都能讓來到庭院裡的人聽到。
不過房屋的主人一向不好動,而來做客的人基本也隻有一二。
其他的客人,不能算是人,耳力目力參差不齊,就不在此做考慮了。
半垂著眼的黑發青年手中拿著一根樸素的篠笛,他像是沉思了片刻,就抬起手將笛子橫在嘴邊,吹奏起來。
他隻吹了兩聲,庭院中不管是雨中的精靈、石縫中含苞的山繡、還沒到季節的木樨,亦或是屋頂上敲出雨聲啪啪的小妖怪,統統溜的溜、跑的跑,躲進草叢,鑽入石裂,掀開瓦片一蓋,連大驚失色的流程都不想走,反正受不了這拉扯的貫耳魔音。
可憐木樨的樹紮了根沒法跑,搖著滿掛的葉子,直接落下一半以示就地暴斃,來季再見。
賀茂朝義閉起眼睛,回憶地吹出了一段小調,像是有些沉浸般地奏著曲,在更遠處的妖怪們都要開始懷疑他是不是在研究什麼邪肆術式之前,才停了下來,慢慢睜開眼。
原本就雜亂的庭院在梅雨季裡景色比起之前肯定不怎麼樣,但好歹還稱得上淫雨霏霏、草葉擁裹。他這一段曲子之後,直接像是無情的秋風蕭瑟而過,銀錢、龍牙、五鳳通通衰敗在地,楓的新綠不再發光,還沒變紅就著急著打旋落地,淒淒慘慘還戚戚。
青年滿意了,微微點頭,總算沒人會來騷擾他了。
他放下笛子,繼續拿起身旁的小刀和一塊厚實的木胚,摩挲了一下,仔仔細細地削起來。
“哎……”
有人在他身後歎氣,折扇頂著額角,微皺的眉顯出有些頭疼的姿態,身後九條狐尾似虛似實地在狹小的空間自由舞動,細細一看,可以看見其中一條不曾變過實色,一直都是虛幻的火焰般的形態。
“吾記得陰陽師是要通樂理的,樂器至少都要擅長一二,黑夜山的天狗和萬年竹的笛聲你都聽過,為什麼吹起來就變成這個樣子。”
賀茂朝義沒回頭,溫聲說,“這笛子就是萬年竹送我的,或許是笛子的問題。”
玉藻前:“……”
竹子精送的笛子都能吹不成調,換成其他笛子,恐怕他都要聽不下去。
天狐鬼王要是因為一首曲子不得不從自己家裡挪位置,哪裡還有麵子。
思及此,柔韌的一條狐尾當即前伸,直直朝著賀茂朝義身邊的笛子竄了過去。
篤地一聲,削鐵如泥的短刀插在木條地板上,狐尾一頓,笛子就被拿了起來。
賀茂朝義平平淡淡的視線晃了過去,眼底帶著很虛偽的驚訝,你居然要搶我笛子?
屋中的大妖怪若無其事地收回了尾巴,“最近有許多從九州四國來的妖怪加入吾之百鬼,那邊的妖器倒也稀奇。”
意思就是我可以和你換。
賀茂朝義笑了笑,“前幾天你的百鬼都已經帶我逛了一遍了,沒什麼好稀奇的。”
玉藻前:“……”
嘖,忘記這個人長袖善舞的能力了。
賀茂朝義把笛子放回懷中,拔出刀,繼續手上的雕刻。
玉藻前態度的轉變是在新年之前。
泡桐林中的那片點燃了鬼車鳥的一片羽毛印證了安倍晴明和他的決意,加之曾在池水中被千百人祈過福,鳳凰在人類的願望中浴火重生,帶來福祉。
鳳凰是神明級彆的祥鳥,光是羽化後的火焰都是大妖怪,鳳凰火出現後對賀茂朝義和安倍晴明十分欣賞,便於安倍晴明締結了式神的契約。
一如賀茂朝義所言,他的的確確是在幫助安倍晴明。
後來玉藻前前往星辰之域,不知道和其中的神使做了什麼交談,回來後對待賀茂朝義,就不再如之前那樣冷漠逼人。
之前他的態度也不是因為作為一派百鬼夜行之主,就對同族的親情稀薄蔑視,若以人類的關係來分,他還算得上是賀茂朝義的親舅舅。
也正因為這樣,他清楚,那具半妖軀體中的靈魂,是個外來者。
賀茂朝義,也從不曾否認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