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紅描繪的上挑眼尾細細微眯,玉藻前勾起紅唇,再度用扇子抬起青年的下巴,居高臨下地曼聲說道:“可惜了,你學不來。”
依舊低沉卻柔和了不少的聲線聽起來毫無瑕疵,賀茂朝義這次就默默偏開了眼睛,語帶誠懇,“我也不想學。”
天狐沉沉地笑了。
賀茂朝義的確也不合適這樣的打扮。
玉藻前離開後,屋內徹底安靜了下來,隻有滴滴答答的雨聲,從青石、泥地、瓦片上敲打出來的,寂而不靜的音色。
賀茂朝義想了想玉藻前剛剛的樣子,又看了看手上的木雕,沉默了半晌,才心有餘悸地搖了搖頭。
大妖怪太可怕了,真的。
……
牛車行在朱雀大道。
車板外的雨聲被身邊一位源氏官員的喋喋不休推遠了,白發的陰陽師表麵上沒有露出半分不耐煩的神情,但心中仍在歎息。
鳥啼疾解決之後,恰逢元日祈福,安倍晴明在醍醐寺召出鳳火,從那時起,他的名望就如同水漲船高。
唯一遺憾的是,新年後沒幾天安倍晴明拜訪源氏,得知源氏貴女沒能熬過高燒的一晚,離去了。
陰陽師還沒來得及心生歉意,就立刻被源氏的人阿諛奉承,好不諂媚地想將他請進宅邸。完全不在乎族中貴女的消亡,隻想儘可能拉攏他的姿態讓人反感。
現在因為下雨,源氏的人又攔住要離開宮廷的陰陽師,借著順路的由頭,開始儘心儘力地遊說。
安倍晴明:腦殼疼.jpg
不止源氏,更高的名望就代表著會有更多的拉攏,仿佛身邊所有人都在揣摩他究竟會選擇哪個勢力依附,眼神中都帶著打量和考究。
年輕的陰陽師聰敏目慧,把這些都看在了眼裡,卻什麼也不能說,也不能直白地拒絕。
如果是以往,被念叨煩了的陰陽師都會回到賀茂家的學堂拜會老師,然後登上後山,和青年坐在廊下,聽著山中的聲音洗洗耳朵。
雨聲、風聲、雪聲,夏天妖怪們在陰涼的樹下的低語,冬日火爐中發出鋼針折斷般的小小聲音,秋天的落葉簌簌作響,春天的百草回芽鶯啼婉轉,如果能和身邊的人談論一下妖怪與咒,時間的流逝就變得像是抓不住的流水。
他仿佛在談笑間說的幾句話,就賦予了你披荊斬棘的力量。
安倍晴明看向牛車外,淅瀝的梅雨帶著清冷的味道,呆在牛車裡,那濕沉沉的感覺極易讓人心情鬱結。
他突然喊停了在外跟隨的侍衛,施施然起身。
“大人——”
源氏官員匆匆跟著起身,就看見白發的陰陽師含笑說,“梅雨時節天氣陰鬱,剛剛路過的一處宅邸裡似乎有些有意思的存在,晴明想先去看看。”
官員身體一僵。
陰陽師說的有意思的存在還能是什麼,不作他想,官員隻能眼睜睜看著這個京城裡的香餑餑跳下牛車,朝來時的方向走進雨裡。
牛車漸行漸遠。
安倍晴明走了幾步,雨女的傘便出現在了他的頭上,他接過傘,女妖便隱回雨中。
少年獨自走在朱雀大道上。
因為和賀茂朝義發生了一點爭執,安倍晴明其實已經有小半年沒有登上過賀茂家的後山了。
褐麵的圍牆上有綠枝垂垂,但在雨露中顯得頹唐許多,年輕的陰陽師腳步不急不緩,繞過一個巷口,離開朱雀大道,穿過一條又一條小道,終於來到了前幾日接到的委托人的家中。
“前幾日清涼殿有落雷,陰陽寮因此事務繁忙,拖到現在才來,真是不好意思。”少年聲音清朗,毫無宮廷中人士作態,說出來的話自然而然讓人百信不疑。
在後門迎接的官員感激道,“您能答應來幫忙看看已經十分感激了,請往這邊走。”
安倍晴明進入府邸。
醍醐天皇時,當時的右大臣菅原道被放逐太宰府任九州太宰。
菅原道真酷愛梅花,在平安京的府邸中種了很多梅花,他被流放之後,據說他所養的梅花就跟著他飛到了九州,就有了“飛梅”的傳說。
庭院中,那一株數十年前沒有跟隨菅原道真而去的梅花正等待著安倍晴明的到來。
水無月是陰曆六月,梅雨之季,池蛙咕叫,雖然帶了“梅”字,卻早就與梅花的花期距離遙遠。
連綿的陰雨下,仍然怒放的紅梅星點飄落著花瓣。
白發的陰陽師走進庭院,對麵前這一株報以驚豔的目光。
赤紅的色澤落在雪月般的白發上,安倍晴明聽到了一個細微的哭聲。
【鶯,鶯不見了……】
【請幫我,找找鶯,我要……支持不住了……】
無助的、微弱的哭聲。
安倍晴明輕聲安慰,問道,“鶯為什麼會離開你呢?”
【我們,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