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小姑丟給她一個癟癟的,“行啦,彆饞啦,快做飯去。”
穀米少不得要跟娘說一遍。
韓大嫂嘴上不說,心裡卻更加不樂意,老三家一分家日子就好過起來,自己這裡卻水深火熱的,看來還是得想辦法分家。
韓小姑得意地捧著紅棗進了耳房,那是她自己的房間,她把紅棗收好,打算以後慢慢吃。
她不想在家裡煙熏火燎的,就說去外麵拾草,這是小孩子的活兒,誰都知道她想偷懶。
結果等小姑回來,發現自己的紅棗不見了,立刻就出來罵:“誰偷我的棗!”
自然沒人承認。
她看二房小富和高粱嘴巴一直在咀嚼,分明就是吃紅棗,立刻怒了,把孩子們都吆喝過來,讓他們一個個都張開嘴巴檢查。
結果幾個孩子牙縫裡都粘著紅棗皮呢,氣得她揚手就打。
小富和高粱被打了,等她打穀米的時候卻被韓大嫂攔著。
“我說小姑你差不多就行了。”
“大嫂,你什麼意思?”韓小姑一跺腳,“你也欺負我是不是?”
不等韓大嫂說話,韓老太太從屋裡出來罵開了,“這是乾什麼,都要學那個潑婦氣死自己爹娘?這就是你們的孝順?”
韓大嫂被罵得抬不起頭,真想像林嵐那樣豁出去,可她又抹不下那個臉來,總覺得丟人,村裡丟不起人,娘家丟不起人,孩子也丟不起人。
看她不敢還嘴,韓老太太又罵了一通,最後還是拐到林嵐身上翻來覆去地罵。
……
數日後,縣革委會辦公室,韓青鬆一身軍裝,氣度從容,將手裡的轉業證明以及一些證件放在桌上。
秦主任趕緊拿起來,看了看,“哎呀,韓青鬆同誌,歡迎歡迎!”
他趕緊跟韓青鬆握手。
他又去看韓青鬆的文件,這是某部隊簽署的,這支部隊他如雷貫耳,不但淵源已久且有著輝煌的戰績。作為尖子連隊的連長,韓青鬆的功績不容小覷。
可他竟然會轉業,這其中的水太深,不是他一個革委會主任能看透的。
畢竟文化運動一開始的時候,可是部隊管一切,他如今能安定下來,也是靠部隊支持呢。
韓青鬆現在被派來任縣公安局副局長,同時還兼任山水公社公安局局長、武裝部部長。
這會兒治安好,基本就是抓抓投機倒把,有市場管理員就夠,縣武裝部主要是管兵役、公安局也隻是接收一些勞改犯、政治犯等,畢竟這會兒也沒什麼犯罪分子,所以還是很輕鬆的。
公社就更輕鬆,很多公社都是民兵一把抓,公安局也就是個擺設,有些公社都沒這個部門。
公社武裝部就更多餘,那就是一個退休乾部養老的地方。
怎麼看,韓青鬆這幾個職務都不像是做事的,反而像給機會多領幾分工資。
但是秦主任卻並不輕視韓青鬆,反而從中嗅到了什麼苗頭。
之前就暗中風傳現任的縣公安局局長要調任的,下麵兩個副局長互相彆苗頭,現在突然又空降一個副局長,其含義不言而喻啊。
當然,單純一個局長秦主任也沒必要捧著,關鍵還是軍方背景,他覺得肯定沒這麼簡單,肯定還有其他的安排。
看這樣子,山水公社的民兵連以後是要歸韓青鬆來管的。
秦主任看韓青鬆的態度又熱情幾分,連連請他落座喝茶,說些拉近關係的話。
可惜韓青鬆並不善言辭,也不能立刻就做出什麼回應,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秦主任也不介意,部隊裡的麼,都是大老粗,基本都這樣。
韓青鬆:“秦主任,赴任之前我要先回家安排一下。”
“是得回去安排一下。”秦主任起身送他。
韓青鬆:“秦主任留步。”
秦主任卻還是非常和氣地送他出去,路上又拉拉家常,讓他有什麼困難有什麼不理解的都可以直接來找自己。
……
秋高氣爽,雲淡風輕,秋天一般都是好天氣。不過秋風秋雨也時常相伴,一層秋雨一層涼,讓人深切感受到連綿秋雨帶來的雖不暴虐卻也不容小覷的力量。
比如秋雨連綿起來,不見太陽,溫度降低,那剛分的糧食就危險。
怕爛啊!
林嵐屋裡地方小,高粱豆子的都放不下,隻好堆在炕上,還要注意翻開通風,免得發黴爛掉。
下雨也不能上工,大家就在家裡給高粱脫粒。
這時候還是手工脫粒,直接把炕席掀起來,鐵鍁上炕,刃朝上,一隻手掌摁著高粱穗,一隻手往外拉。
就這樣嗤啦嗤啦,一穗穗地手工脫粒,再上碾子壓壓,就能把高粱米壓出來。
脫粒以後就可以像煮大米一樣煮著吃,隻是一般人不舍的,基本都要像碾麥子一樣磨得細細的,磨成粉,留著做窩窩頭或者煮稀飯。隻吃高粱米也不舍的,基本都是高粱、豆麵、地瓜麵等捏一起。
林嵐鼓勵孩子們:“脫粒好了,回頭給你們做一頓純高粱麵的窩窩頭,管夠。”
孩子們都乾勁十足,隻聽著屋裡嗤啦嗤啦一片,夾雜著收音機的聲音。
二旺嫌聽不清還費電,就把收音機關掉。
小旺把小狗也抱進來,“旺旺,你趴在這裡,撒尿要下去啊。”
麥穗:“你乾嘛給狗起名字,還叫旺旺,你想讓它當咱們兄弟?”
三旺咧著嘴笑,“旺旺是女的,不是兄弟。”
大旺挑了挑眉,默默地嗤啦嗤啦脫粒,一句話也不說。
林嵐對大旺呆在家裡幫忙乾活兒很滿意,這孩子手腳麻利,乾活比她像樣。
除了不那麼聽指揮,再就是太過沉默,明明才是個孩子,倒跟他爹似的整天板著個臉,看著就有壓力。
你說你是不是拿錯了劇本,你是農村小子,又不是霸道總裁!
秋天日短,加上陰天下雨,黑得格外。
林嵐讓麥穗點燈。
二旺:“還早呢,等會兒再點。”
麥穗笑話他,“你可真過日子。”再下去和大娘一樣了,炒菜不舍的放油,生怕家裡斷頓,比當娘的還操心。
“過日子可不得精打細算?要不金山銀山也能坐吃山空。”
林嵐:!!按照原劇情,二旺本來是個油嘴滑舌、大手大腳好享受的花花公子派頭,怎麼就被她給養成這麼節約?
難道是過猶不及?
“二旺啊,沒事,一個人點燈浪費,咱這麼多人呢,點燈乾活不浪費啊。”
二旺聽林嵐這麼說,很勉強地把火柴從兜裡掏出來遞給麥穗,他嫌三旺總偷家裡火柴出去烤魚烤蟲子吃,就把火柴揣兜裡。
轉眼到晚飯時間,再也不是韓老太太不給吃飽的時候,現在林嵐不但讓孩子吃飽,還爭取讓他們吃好。
張彩虹之前給送了一個大南瓜,墨綠色的皮,又長又粗,足足有十來斤。
林嵐帶著二旺熬南瓜疙瘩湯,切細長塊,再把一飯勺麵粉加水攪拌出細細碎碎的麵疙瘩。熱鍋,滴幾滴油,扔一小把蔥花熗鍋,等香味出來就把南瓜扔進去炒炒,然後加水,水開了倒麵疙瘩進去,再把餅子放在箅子上熱著。
吃飯的時候就著鹹菜和農家醬,還有蝦皮,孩子們吃得噴香。
吃過晚飯再乾一會兒活兒,林嵐聽收音機裡報時已經九點,就讓孩子們趕緊洗洗睡。
外麵還在下雨,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這種天不打孩子就睡覺,沒人在外麵晃悠,加上已經分了糧食連村裡巡邏的都撤了。
畢竟現在場裡也沒糧食,有限的巡邏人員要派到周圍地裡看著玉米花生地瓜那些,村裡就不用。
……
黑暗中,幾個身影鬼鬼祟祟地進了村。
“劉春和,你踩好點了嗎?”
“趙哥放心,都多少回了,他們家住在大隊部那裡,安靜著呢。”
大隊部以及其他生產隊的隊部連成一片,位於村南,地方不小,除了幾個倉庫根本沒人,入夜大家都回去睡覺,那裡更加安靜。
不過劉春和擔心林嵐把錢存到信用社去,那娘們去過公社呢,要不他摸進去好幾趟,怎麼什麼也沒翻著?
因為下雨,村裡的狗也都懶洋洋的躲在狗窩睡覺,加上劉春和是村裡人,腳步也熟悉,所以並沒有狗叫。
這也是一些人偷東西喜歡找內應的原因,有自己人領著,村裡的狗都熟悉,基本不會亂叫一氣。
如果是陌生人進村,大半夜的,很容易就引起狗叫。
他們進了村,很快就到了大部隊。
“趙哥,就是那裡!”劉春和一指林嵐家的小院,黑乎乎的也看不見什麼。
趙建設心裡湧上一陣熱流,那可是1500塊錢!
“兄弟們,快!”
當他們抵達小院門外的時候,一個小個子突然道:“趙哥,他們家那麼多人,要是有人醒了怎麼辦?”
他們是想來偷的,可是有人在家,萬一有人醒了,那可就是搶。
偷竊和搶劫,性質不一樣。
趙建設低罵了一句,“劉春和都踩點好幾次,白天他家基本有人。”
鄉下孩子多,整天滿地跑,就算收糧食,小孩子也進進出出的,白天根本沒法下手。
再說,陌生人白天進村,人多目標大,很容易暴露。
關鍵前陣子晚上村裡巡邏得很勤快,從三更天就開始巡邏,一直到四更天,再一更女人們就要起身,根本沒法偷。
就這幾天分了糧食又下雨,村裡沒巡邏,要不他也不會拖到現在才來。
而且他怕劉春和自己下手獨吞呢。
趙建設幾個人組成團,在城裡經常偷偷出入工廠偷東西,或者去某大隊偷,這樣入民戶說起來還真是第一次。
畢竟百姓都窮,家裡也沒值錢東西,都不值當下手。
但是1500塊,這可是大肥肉,對他有很大的誘惑力。
“矮子和劉春和放風,我和瘦子進去。”趙建設說著就試探著去推推門,裡麵鎖著。
那瘦子個子高,已經去試探圍牆,想翻牆過去。
這種院牆都不是磚石結構,而是石頭和泥,防君子不防小人的,很容易過去。
但是他忘了一點,這時候都是泥牆還沒瓦片遮著,這兩天一直下雨,秋雨綿綿最能滲透,把牆給泡了。
一般太陽出來風乾一下就恢複如初,前提是不要強行動它。
那瘦子沒留意,手搭上去就想輕巧地翻過去,結果一用力那牆就被他摟進懷裡,“撲通”一下子抱著一堆泥石頭倒在地上。
趙建設等人嚇一跳,低聲:“你他娘的乾嘛?”
瘦子:“這牆塌了。”
劉春和提醒,“小點聲。”幸虧住的離彆人家遠,否則這麼個動靜,自家聽不見,房前那戶人家先聽見了。
瘦子爬起來,試了試,樂了,“不用爬了,直接進去。”
這牆不高,扳倒一半,剩下的一抬腳就跨過去。
瘦子得意地手舞足蹈,讓他們趕緊的。
趙建設暗罵了一聲,“他娘的,弄一身泥。”
矮子卻還在提醒他們:“要是他們醒了咋整?”
趙建設罵了一聲,“就你多事,這都半夜了,醒什麼?”
這麼冷風冷雨的天,半夜睡得正死呢。
他和瘦子大搖大擺地進去,院牆還能扒了,房屋卻不能,隻能從門進。
好在劉春和踩過點,知道他們房門沒有鎖,就裡麵一個門閂,用薄鐵片就能撥開。
趙建設去撥門閂的時候,不知道碰到了什麼,發出嘩啦一聲,嚇了他們一跳,他趕緊把那東西給拿住聲音立刻消失了。
黑夜漫漫,韓青鬆穿著部隊帶回來的雨衣,蹬著一雙雨靴,手電筒已經沒電隻能插在背包側兜裡。雖然看不清路,但是他仗著這條路走過幾次非常熟悉,依然冒雨趕路。
土路被泡得有些泥濘,卻並不能影響他的速度。
韓青鬆走得很快,從來沒有這樣急切地想回家,堪稱歸心似箭。
當時在指揮部挑轉業單位的時候,他們給了他一個機會挑選單位,不用像彆人那樣回來待業或者讓公社給安排。一共三個地方,兩個是去外縣勞改農場當主任,但是不能帶家屬,他就毫不猶豫地選擇家門口的公安局。
他想守著家人過日子。
想到這裡,他胸膛裡湧動著一股熱流,秋風夜雨沁涼,他的心卻熱烘烘的。
走了半宿,他已經適應這種黑暗,到了村口就準確地拐進來,此時雨已經停了,惹來幾聲狗叫,很快又消失無聲,
他根據感覺辨明方向,大步朝著家裡走去。
劉春和和矮子在外麵放風,劉春和忍不住,也想進去幫忙。下雨天,黑咕隆咚的,有什麼好望風的啊。
就在這時候矮子拉了他一把,緊張道:“狗叫,有人!”
劉春和低聲道:“哪有人啊?狗叫那麼一兩聲正常。”隻要不是連續叫就沒問題,再說下雨泥濘的,除了彆有用心的,誰能出來?
矮子側耳聽聽,“真有人,你聽。”
劉春和被他拉著也不得不側耳去聽,開始沒什麼,後來聽到雨靴踩在泥水裡的撲哧聲。
真有人!
矮子拉著他趕緊躲,同時“喵喵”兩聲,給院子裡的人送信,這是他們的暗號意思是有人來,但是沒暴露,如果暴露那就是汪汪汪趕緊跑。
他把這腳步聲判斷為晚上有人路過,或者是巡邏的,很快就會過去,是以判斷沒危險。
兩人躲在一旁的草垛後麵,祈求那過路人趕緊過去。
誰知道那人卻直奔這裡來了。
劉春和和矮子頓時血液倒流,緊張得要叫,大氣都不敢出。
很快,那人到了跟前,劉春和感覺那處都格外黑濃,約莫是個高大的男人。
難道有人和他們想到一起去了,也來偷錢?他怎麼也沒想到是韓青鬆這個時候回來。
劉春和聽著那人輕輕推了推門,發現門鎖著就站了一會兒,估計在考慮是翻牆還是撬鎖?
然後他們聽著那男人也朝著一邊的牆走去!
劉春和呼吸都要停止了,會被發現的!
那人摸了摸牆,立刻就縱身躍進去,無聲無息,動作比瘦子可輕快得多。
艸!還真是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