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人間失格(2 / 2)

書店老板見他買同一份報紙買了一大遝,隨口問:“是你們班級還是社團要看這份報紙嗎?”

大庭葉藏心思敏感,立刻聽出了書店老板的言外之意。雖說就這麼順著人家的話答應下來也沒什麼,最多就是任由對方拉著自己問些“有多少人要看啊”/“要定期購買嗎”之類的問題,但是大庭葉藏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竟然給出了否定的答案。

“不是,這些都是我一個人的,我有重要的人在上麵發表了文章,所以我打算買很多份收藏起來。”

“這樣啊……”既然和自己的銷售業績無關,老板也瞬間失去了興趣,往後一靠癱坐在椅子上,用身體語言表達著自己的意思。

被明示了“不買其他的東西就走吧”的大庭葉藏也不好意思繼續留下去了,走出書店的時候他感到了一絲不該有的失落。

他還以為書店老板會八卦地問一句那個發表文章的人是誰,是他的什麼人呢……雖然說他肯定不會說實話,但是……

大庭葉藏在東京的生活就是這樣的。

因為無法接受也無法適應高等中學裡的同學談論的話題,也沒辦法繼續像小時候那樣用滑稽和幽默來蒙混過關——東京的人可沒有鄉下人那麼好糊弄,所以大庭葉藏實在無法在學校裡久待。父親在東京和他同住的時候,他隻能勉強自己去上學,或者跑去畫孰。至於父親不在的時候,他就像被允許放風的囚犯一樣,整日待在家裡畫畫讀書,自學漢文。

原本他去畫孰的時間還要更多,但是那個曾向他開口借錢卻被他拒絕的同學實在讓他感到困擾。

那一次之後又在畫孰裡碰見了幾次,相安無事後大庭葉藏本來都放鬆下來了,誰知道那個人又突然湊過來,說要借錢,還是5日元。

這回大庭葉藏立刻就給了。

結果他沒想到的是堀木正雄從他這裡借到錢後立刻就對他親熱起來,摟住他的肩膀就說要請他去喝酒。

誰有空跟你這個完全沒有社交禮儀的家夥喝酒啊!

彆打擾我我要回去畫畫了!

今天我要把櫻花都畫完才行。

一定得是能完美襯托出阿螢的美的漂亮的花才行。

好不容易才有點靈感彆煩我啦!

“這怎麼好意思……不用了不用了……抱歉、我還有事……那個,我先走了,對不起……”

“你這小子……”

又一次從畫室裡跑出來的大庭葉藏站在街口呼出一口氣,看著人來人往的街道,他不耐煩地把留在腦子裡的畫室裡的畫麵扔掉,繼續回憶這段時間他去東京各個賞櫻勝地見到的櫻花,思量花瓣在畫布上的布局,猶豫要不要把幾瓣永遠不會凋謝的花放在小野寺螢鞋底。

因為在家畫畫的關係,所以大庭葉藏有十多天沒去畫孰,等再去的時候,已經坐在自己位置上的堀木正雄看了他一眼就又低下頭去了。

沒有被打招呼的大庭葉藏反而鬆了一口氣,也安靜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把工具一樣一樣擺好,也開始了自己的素描練習。

冬去春來,乍暖還寒的時節常有雨水,畫孰裡的同學差不多都準備走的時候,外麵突然下起了大雨,沒帶傘的人隻好站在屋簷下,也不知道在期待什麼。

大庭葉藏是出來的時候才發現在下雨的,不過他帶傘了,打開包拿傘的時候,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他旁邊的堀木正雄突然搭上他的肩膀,用一種叫人不舒服的語氣道:“哦呀,你居然帶了兩把傘啊葉藏,太好了,借我一把唄。”

接著,不等大庭葉藏開口,他就再自然不過地伸出手要去拿包裡剩下的那把黑傘。

大庭葉藏嚇了一跳,趕緊把手裡的傘塞給他,然後都來不及把包關上就把包夾在了腋下。

穿著和服的俊秀少年麵上帶出一抹諂媚的笑,雙眼眯成一條縫,討好地說:“你沒帶傘呀?那用這把吧,那把傘壞了,你打不開的。”

堀木正雄是那種坐在畫室裡會顯得不太和諧的人。他五官端正,膚色黝黑,穿筆挺的西裝,領帶的花色樸素,上了發蠟的頭發梳成整齊的中分。「1」

東京這兒居然有人穿著西裝打著發蠟來畫西洋畫,不得不說,這個現象叫當初的大庭葉藏驚奇了好大一會兒。不過後來他就發現,畫室裡什麼樣的人都有,他在彆人眼中估計也是那種奇怪的人,所以便不再關注了。

哪知道,就是這麼一個他喪失興趣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闖進他的生活裡,最後還把他害到一步深淵的境地。

“壞的?你怎麼帶把壞傘出門啊?”這麼說著,堀木正雄又像剛才一樣伸長了脖子去看他的包。

“這樣可不行啊,”堀木正雄一邊把拿著傘的手往後縮一邊咋舌道,“那把傘不能用的話,你不是就隻能淋雨回家了嗎?我可沒臉做這種事。”

大庭葉藏保持著討好的笑,下意識放軟了聲音,溫柔地說:“沒關係,隻是有一點毛病罷了,不知道的人不好操作,但我嘛,反正堅持到家是沒問題的。”

堀木正雄打量了他一會兒,接著露出一個幅度很大的笑,既不是燦爛也不是熱切,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你這家夥,果然是這種性格啊。”

什麼?

大庭葉藏一愣,接著還不等他反應過來,手臂就被堀木正雄抓住了。

“真不錯啊你,走吧,喝酒去,我請客。”

這麼說著,根本不給大庭葉藏答應或拒絕的機會,堀木正雄打開了傘,拽著大庭葉藏也走到傘下,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談起了他準備帶大庭葉藏去的那家酒館的情況。

大庭葉藏沒辦法,隻好順著他的意思,到了畫孰附近的蓬萊町的一間酒館裡。

喝了一杯酒後,堀木正雄就打開了話匣子,對渾身不自在,且根本遮掩不住自己的不自在的大庭葉藏道:“我可是一早就注意你了,對,就是你這個靦腆的笑,跟彆人隔離的表情,嘛,藝術家特有的表情啊葉藏。喂,小娟,給我們這位美男子倒酒……”

大庭葉藏喝得醉醺醺地回了家,第二天下午去買書的時候才發現錢包裡少了錢,然後隱約想起來昨晚在酒館最後是他付的賬。

(我可不想和這種會被阿螢評價惡心的人混在一起啊……)

(不過話說回來,阿螢不嫌棄的人真的存在嗎?除了我以外……)

大庭葉藏腦海中回放起曾經在那間木屋裡兩人一起度過的時光,裡麵有不小一部分是小野寺螢對他人的尖刻評價。

小野寺螢也很坦誠,甚至都有點無賴了——但這一點也很可愛——直截了當地提前對他申明:“我知道背後說人是非的人也不是什麼好人啦,但是說實在的,誰能忍住八卦的欲·望和指點他人人生的誘惑呢?反正我是忍不住,不過我也不打算當一個在社交界被人尊敬的人,所以無所謂啦~而且,在彆人麵前我還是會忍著的,就是在你這兒發發牢騷。所以作為交換,阿葉也可以對我發牢騷哦,我會認真聽的。”

每每想起小野寺螢的一些評價和吐槽,大庭葉藏都會失笑。

如果他對她說起這個堀木正雄的事的話,她估計也會滔滔不絕地說上好大一通,末了再擺出嚴肅臉告誡他千萬彆跟這種人來往,以免近墨者黑,還浪費了好多時間,有那功夫多記幾個詞語不好嗎?

笑著笑著,想象完了的大庭葉藏不得不回到孤獨的現實中。

現實裡沒有一個就坐在他身邊,靠在他身上的少女,隻有空蕩蕩的屋子和他自己。

現如今,彆說遇到一個可以讓小野寺螢氣勢十足地評價一番的人,就算是一夜之間整個東京的櫻花都凋謝飄零,他也不必耗費時間在準備話題上,更不必從想到小野寺螢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抱有忐忑的期待,直到她真地出現在他麵前才安下心。

他再也不用關注有意思的事、準備任何叫人感興趣的話題,更不用去期待著什。他可以一直安心了。

或許是因為大庭葉藏對那天的酒錢一事默不作聲的緣故,之後堀木正雄約他去喝酒約得更頻繁了。

漸漸地,不光是酒,大庭葉藏還跟著堀木正雄認識到了很多對他而言很陌生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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