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過不知道花了多久才回過神來,發現郭芙慢騰騰地轉著魚在火上烤,兩根辮子神乎其技地在鬢邊繞成了玫瑰花的樣子。她低著頭,碎發擋住了她的側臉,於是他隻好盯著那花兒看。
他發現自己現在才發現,郭芙換了發型。不是昨晚經曆了打鬥後亂得看不出原來是什麼的發型,也不是早上那種連鄉下姑娘種田時都不會那麼敷衍的辮子,而是很漂亮很漂亮的花髻,微風拂過時由發絲構成的花瓣也跟著微微搖晃,實在動人。
楊過於是想起了“女為悅己者容”這句話,並因此嘗到甘甜如蜜的滋味。
他感到,自己仿佛因為郭芙的存在陷入了某種既叫人恐懼,又令人迷醉的境地。這樣的經驗前所未有,卻又難說陌生,相反,它與久遠的記憶碎片中某些散漫的光線有無限相似的地方,那光線不僅有切實的他記不起來的形狀,還有濃鬱的他想不起來的芬芳。
他因此迷了心智,在這樣的情境下,他隻能想到是否自己惹惱了郭芙,不然她怎麼不把臉轉過來,看看他,也叫他看看,對他露出讓他心動神搖的迷人微笑呢?
“芙妹,你惱我了麼?”他膽怯地問。
剛剛把羞澀的情緒壓下去的郭芙奇道:“沒有啊。你快翻麵,你的魚要糊了!”
楊過趕緊轉了轉手中的棍子,然後繼續盯著郭芙,“你真沒惱我?剛才說的話也不反悔?”
郭芙聞言,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把插著魚的棍子插在地上,接著清脆響亮地拍了拍手上的灰,然後換了隻手拿棍子,像螃蟹一樣蹲著往楊過那邊挪,挪到挪無可挪的地步才停下來重又坐下,空著的手拽住他空蕩蕩的衣袖,頓了頓,索性直接把身體也靠過去,親密無間地貼著僵硬的軀體,笑道:“我不反悔,不過要是你的魚烤壞了,我可不會分你一半。”
楊過的身子繃緊了好久才無力地軟下來,然而這時候魚已經烤熟了,郭芙的心思都在香噴噴的烤魚上,也不膩歪了,叫他這落後的情緒也沒個安放的地方。
他乾巴巴地跟著郭芙一起吃魚,吃到嘴巴裡什麼味道都沒有,腦子也迷迷糊糊的,心更是飄來飄去——總之就是沒有實感。
吃完了,收拾東西,這時候楊過總算還有點本能反應,把郭芙趕開了自己一隻手乾活乾得利利索索的,叫郭芙噙在嘴邊的笑就一直沒消失過。
等雜事都弄完了,楊過卷土重來,“芙妹,你說真的?不是在唬我?”
郭芙皺了皺眉,嗔道:“你一直問是什麼意思?我還能唬你這個?我有什麼好處麼?”
好處嘛,確實沒有。
可是,“可是我……我、我是說,”楊過的神情糾結無比,也複雜無比,“可是你怎麼會看上我呢?我什麼都沒有……”
自輕自賤的話,楊過是常說的,但是以前他那麼說,心裡總是不以為然,或是說出來,隻為了叫人反駁。但如今他說得真心實意,又清楚眼前這人是不會給他麵子說他好話的,故而說得極為艱難,隻說了一句,剩下的,就再也說不出口了。
郭芙見楊過這樣子懵了一會兒。
講真,她以為自己下定決心後他們就能直接快進到甜甜蜜蜜的談戀愛環節了!
但是現在這個跟甜蜜沒關係的環節又是什麼鬼?
唉……
行吧!
郭芙斟酌了一會兒,靠近他身邊,雙手握住他的手,仰著臉笑盈盈地問:“那你又怎麼看上我了?我又有什麼好的了?”
楊過著急,“你怎麼沒有?你可是郭伯伯和郭伯母的掌上明珠,是黃老前輩的外孫女,這天下間還有比你家更好的麼?”
郭芙追問:“那你是為這些喜歡我的咯?”
楊過一驚,連忙否認,“自然不是,否則當日我何必……”咳……拒那個婚……
郭芙明白楊過沒說完的話是什麼,也不想計較舊事,隻笑道:“那除了這些呢?我本人又有什麼好的了?”
楊過臉上的糾結表情換了一種含義,半晌,他憋出三個字,“你好看?”
嗯,還帶個問號。
充滿了底氣不足的心虛和沒來由的慌張。
郭芙一點也不生氣,相反她笑得更開心了,“對啊,你也很好看、啊不,很英俊呀!不成麼?”
楊過說不過郭芙,但是他又覺得自己有滿腔的話想說,隻是沒個由頭,全都憋在心裡,難受得要死……噢,也有可能是因為中了情花毒後胸口一直有滯澀之感的關係。
說什麼來什麼。
他情花毒發作了。
上一秒還是少年少女一對璧人,下一秒就成了淒風苦雨生離死彆的現場——
“楊過……嘶。”
郭芙被痛昏過去的楊過帶倒,重重地跌在地上。她先是嚇了一跳,然後才意識到這應該是楊過情花毒發作了。
比起腹誹他又亂想了什麼導致情花毒發作,郭芙先想到的是這一天下來都被自己忘到腦後去的斷腸草。
斷腸草可解情花毒,但問題是要怎麼解來著?
直接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