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過聽見郭襄說她聽黃蓉說了當年的事,先是一慌,隨即又聽她問他是不是還在恨郭芙,又是一怔,繼而懵了數秒才恢複思考能力,心道黃蓉為了不延續恩怨,肯定不會和郭襄這個當事人說當初她還在繈褓之中的事,所以她會這麼問也很合理。
既然黃蓉沒說,那楊過當然也不可能自找麻煩,把當初他刺殺郭靖黃蓉,姑姑又抱了郭襄打算去絕情穀換解藥等事說出來。隻是這樣一來,郭芙的行為倒顯得罪無可恕了,好像她是無緣無故對他們下了毒手似的。
那他說不恨,豈非怪事?
楊過亂七八糟地想了一通,最後郭芙抬起頭來,淚珠滑過麵頰砸落在地,沾滿了灰塵的畫麵占據了頭腦,他頓時好奇,不知道白日郭芙下跪後流的那滴淚是因為擔心耶律齊,還是出於要向他求饒而產生的羞憤。
心中升起了這麼一片疑雲,他也沒心思想彆的了,便隨口道:“那麼久以前的事了,而且芙妹也不是有意害人,都是意外,我自然不再計較。”
郭襄聞言,心道你今天在戰場上可不像是不計較的樣子。
不過郭襄也覺得郭芙當初做的事導致的後果太嚴重了,便是叫她磕三個響頭,用來還楊過一臂和他們夫妻十六年不見的苦楚也沒什麼,故而非但不介意,還生怕楊過心中愁怨難解,以至於牽連到自己身上,叫他們之間生分了。
不過楊過既然對她這麼說,最起碼在她這裡楊過肯定不會計較,那她也滿足了——她擔心的本來就是這個。
心頭大石被移去,郭襄的神色又恢複了往常,笑得燦爛明媚,想開口邀請楊過之後他們在戰場上也一起殺敵守城。
然而郭襄嘴巴還沒張開,就見楊過蒼白卻仍舊俊美的臉龐上閃過一絲猶豫,眼睛往下撇,端起酒壇子慢吞吞地往酒碗中倒酒,酒液是極細的一線,油潤剔透。
“不過既然你說到白天的事,我倒突然想起來……那時候你姐姐說我救了他們……夫婦二人的性命……”男人說到這裡還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好似在說閒話一般的口吻,“看來耶律兄和她的感情確實非比尋常啊。”
那言外之意,不就是如果耶律齊有個三長兩短,那她也活不下去的意思麼?
郭襄眼中卻閃過一絲茫然,“會嗎?”
整顆心都在流血的楊過像是見到了什麼救命稻草一樣陡然來了精神,“他們過去這十年過得如何?”
郭襄雖然不明白楊過為什麼要問,但既然他問了,那麼她自然知無不言,“挺好的呀,爹娘平常忙,姐姐和姐夫成親後就是他們兩個教導我和三弟,不過姐姐做什麼都沒耐心,脾氣又壞,我就經常跟她吵架,她吵不過我就跟姐夫告狀,姐夫為人公正,最多就罰我抄書,要是爸媽知道了,又會怪我不尊敬姐姐……唉,他們就是偏心姐姐,就算姐夫也比不得。姐姐犯了錯,爹爹舍不得罵姐姐,就說姐夫不會教妻。其實姐夫就住在我家裡呢,哪能教訓姐姐?就算他妹妹想說,也有姐姐的師兄偏幫。”
郭襄說著說著笑了,望著楊過道:“姐姐估計從出生以來就沒吃過這麼大的虧,大哥哥,我看今天她才算是真正地服氣了呢……你也彆跟她計較了。”
楊過聞言,笑容中不禁帶上了一絲苦澀,“我怎敢和你姐姐計較。”
這話楊過是抱著什麼心情說出來的沒人知道,但是郭襄卻順理成章地誤會了,以為楊過是站在一個家世不如郭家,然後還受郭芙父母大恩的受害者的角度說的,表露出他無可奈何的辛酸和委屈。
郭襄立刻道:“大哥哥你這是什麼話?你今天殺了蒙哥大汗,解了襄陽之圍,是一等一的大英雄,就算比之爹爹也不差什麼。更何況你又有龍姐姐那樣像仙女一樣的好妻子,世間哪有人比得上你?我姐姐天天把爹媽掛在嘴邊,現在姐夫當了丐幫幫主,她掛在嘴邊的又多了一個人,但是憑她說誰,都不是她自己的本事,你和她……”
郭襄本想說“天差地彆”,但轉念一想,又覺得這雖是實情,但要她這麼說姐姐,又有些於心不忍,便抿了抿唇,改言道:“總之她是一輩子都比不上你的,如今你和龍姐姐重逢正是開心的時候,還是彆想不高興的事了。”
楊過連苦笑的心情都沒了,隻能痛飲一碗酒,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又轉而問起這些年襄陽城的生活是如何。
郭襄自小在襄陽城長大,這個話題當然有得說了。不過她不像大姐和三弟一樣,一個因為是早生了十多年的長女,一個是唯一的兒子,都早早地接觸了襄陽軍事,是以她的話中更多的還是一家人的生活。
楊過聽得專心致誌,待郭襄摸著頸間說起這串明珠的來曆時,他不自覺地接道:“是了,芙妹就是從小戴著這串項鏈,我還以為是你們姐妹都有,原來是她給你的。”
郭襄剛要笑著應是就愣了一下,然後又不明白自己乾嘛愣,隻順著心意問起楊過小時候的事情。
楊過不知道郭襄是想了解他小時候的生活,就算知道,他小時候過得又不好,他是萬分不願意再一個崇拜自己的小妹妹麵前說起糟糕的過去的。
於是他粉飾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