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果然……不適合當英雄。)
(英雄的話是不會這麼小肚雞腸的吧?)
(彆說不在意了,說不定連注意都注意不到。)
(人之心……果然是如此卑下的東西嗎?)
(神明的心是怎樣的形狀?)
(阿波羅那不會跳動的心……隻是徒有其形而已嗎?)
(那麼他是用什麼地方來愛我的?)
…………
在無限接近混沌的黑暗中,西比爾一動不動,閉上雙眼,腦海中漫遊般地湧出許多雜亂的思緒。
她一開始還在想,根據某個不那麼人道的實驗研究,人類在徹底的黑暗,也就是在清醒狀態下被剝奪了感知能力後最多隻能堅持兩小時精神不崩潰。到了後來,她倒沒覺得自己的精神逐漸緊繃——說到這裡,她連時間過去了多久都不知道——隻是這種仿佛什麼都不存在,渺天地之悠悠,宇宙中隻剩自己一個的荒涼死寂實在太磨人,她乾脆就閉上了雙眼胡思亂想起來。
赫卡忒女神說隻要她能成功走出這座迷宮就能離開神廟。
她沒有說如果自己沒能成功走出去的話會怎麼樣。
西比爾也沒有多此一舉地問,總歸下場不會太好,就像古往今來,在神的考驗中失敗的凡人一樣。
長著獅子軀乾,女人腦袋的有翼怪獸斯芬克斯在希臘神話中是一個還算膾炙人口的形象,有關它的故事最廣為流傳的就是“斯芬克斯之謎”。傳說中,斯芬克斯坐在忒拜城外的懸崖上,如果路過的人想要安然離開,就需要回答出斯芬克斯的謎語答案,否則就會被它殺掉。在俄狄浦斯之前,從未有人猜中過斯芬克斯的謎題,那些人當然是死了。
他們中或許也有可能成為英雄的人,但是他們沒有跨過一道考驗,而俄狄浦斯跨過了,所以俄狄浦斯才是那個英雄,剩餘的所有人都成了連名字都沒存在過的背景板。
西比爾不想成為奠定“俄狄浦斯”聲名的基石,但是她真地不知道該怎麼走。
直接按照記憶中的進廟路線原路返回是最傻瓜的做法,但是除此之外,她除了亂走碰運氣之外似乎也沒彆的辦法了。
現在一步都不走留在原地,好歹還能自我安慰一句這叫謀定而後動。
胡思亂想的,西比爾最後還是暫時將有關美狄亞的事清除出了腦子,又靜了靜心,默背了一遍赫卡忒頌詞——感謝自己,她在小時候意識到自己穿到了希臘神話世界後就有意地收集了了這方麵的訊息,所有或許能起到些許幫助的東西也記了有的沒的一大堆,不然此時此刻,她還真沒法順暢地背出這位自己從未專門祭祀過的女神的頌詞——西比爾摸索著解下了被阿波羅親手係在她腰帶上的,藝術之神的象征物之一,金色七弦琴。
在阿波羅手下能演奏出世上最美妙的音樂的七弦琴,此刻安安靜靜地待在西比爾的手掌之間。
西比爾手指交插,硬物的棱角硌著她的手心,她在心裡呼喚起了阿波羅的名字。
在走進科爾基斯之前,阿波羅曾向她許諾過,隻要她呼喚,他就一定會來。
那麼,即使這裡的太陽是赫利俄斯,即使這裡是阿波羅自己也無比忌憚的赫卡忒女神的神廟,他也一定會出現的吧?
西比爾抱著這樣的信心,無比虔誠,無比深情地在心裡呼喚著阿波羅的名字。
她的眼睛一直沒有睜開。
在無法理解也無法解釋的時間間隔之後,西比爾感到自己手心中的聖物在發熱。
西比爾控製住想要睜開眼觀察一番的**,依舊緊閉著雙眼,在無限接近於“虛無”的混沌中,張開雙唇,喊了一聲阿波羅的名字。
Apollo——非多重的、唯一的。
似乎並不存在空氣讓她的聲音有媒介可以傳播。
但是沒關係,她希望能聽到的那個人一定能聽到。
手中的聖物傳來的感覺越來越詭怪了。
若非一直有一種強烈的直覺,叫西比爾無論如何都不想睜開雙眼的話,她肯定已經迫不及待地察看一下此刻蜷縮在自己手中的是什麼東西。
沒錯。
這種感覺,毫無疑問已經不是袖珍版七弦琴了。
它的質地不再是在諸多金屬中也十分柔軟的黃金,而是比黃金要更加柔軟,柔軟到幾乎能叫人聯想到豬肉牛肉之類的東西。
它的溫度在持續緩慢地上漲過程中也逐漸固定為了比西比爾的手心溫度要稍高一點的程度。
它的形狀仿佛也在無知無覺中轉變為了類似於水果、拳頭的樣子。
西比爾在不能親眼看看的前提條件下,隻能強行忽略它,並且放棄了有關它的一切聯想,壓榨自己的耐心等待著,看阿波羅除了這個以外還能給她怎樣的幫助,叫她離開這座迷宮、這片黑暗。
然後,西比爾“看”到了。
腦海中亮起的一點金光。
她本能地就明白這是阿波羅給她指路。
她隻需要順著金光所在的方向走,就能離開這裡,離開赫卡忒神廟,成功度過女神的考驗。
這讓她不安的心頓時安定了下來,她下意識地彎起了嘴角,順著腦海中金光的方向,邁出了第一步。隨後,她保持著勻速的步伐繼續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