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幾乎是全程帶著惡意的心態去聽庵螢說的話,她每說些什麼,震驚之餘,心裡都會下意識地腹誹一些惡毒刻薄的話。
他這種人,在垃圾堆裡呆久了,本來就是垃圾堆裡的一份子,連垃圾都看不起的貨色,在麵對能夠底氣十足地說出“我是個好人”這種話的庵螢,第一反應似乎隻能是惡意。
你不怕我把你的秘密泄露出去嗎?
束縛想要繞過去的方法多的是你知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最壞不是你離開這個糟糕透頂的世界而是恰恰相反?
你不擔心我恩將仇報嗎?
你說那麼多真心話,不怕被我取笑嗎?
活了不知道多久的老妖怪,偏偏幼稚成這個樣子,不覺得丟臉嗎?
隻能和我這個被所有人鄙夷排斥的透明人說話,不覺得活到這份上很可憐嗎?
你不是有能力嗎?
不是當過神明也當過妖怪嗎?
那還說什麼自己是普通人的蠢話?!
禪院甚爾的胸腔裡回蕩著數不清的咒靈的嬉笑聲,那笑聲太過刺耳以至於他聽不清自己的心聲。
他平視前方,切實存在他卻看不到的帳,下垂的睫毛遮住他一半的綠眼睛,剩下一半裡在庵螢的眼睛裡被倒映。
他看到庵螢正耐心地等待他提出要求,似乎無論他說什麼,她都有將其實現的餘裕,是他不曾聽過的童話故事裡的仙女教母。
毀了咒術界吧。
讓我把所有人都踩在腳下。
叫所有姓禪院的人都跪在爛泥裡哀嚎到死,屍體要丟給快老死的野狗。
所有的一切都給我。
我要所有的一切。
像咒術師奴役咒靈那樣為我服務吧,反正這正是你需要的,不是嗎?
找不到活下去的意義的你。
隨便拉了個人就開始敞開心扉的你。
寂寞得露出丟人表情的你。
一切都得到了滿足,生命卻仍未結束的你。
你在渴望被需要。
不是我出現在了你麵前,不是這樣。
是你需要我需要到不惜一切代價要留住我的地步。
真是明顯的弱點啊……
自己都這副德性了,還想幫助彆人嗎?
“不知道,要不你把詛咒都消滅掉好了,當過神的話應該不難做到吧。”
甚爾漫不經心地說。
“哎?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煩……隨便了,我也要好好想想啊,和你說的那些比那個垃圾堆的破事兒算什麼啊,老子難得走運一次,可不能浪費掉。”
“太難的我可能也沒辦法做到哦,畢竟人類是有極限的嘛,就像學武,如果你想學的話我也不能biu——一下就叫你學會,還是要自力更生的。畢竟我現在也隻是一個人類,所有的技能也隻是以知識的狀態存儲在腦子裡。對了,我建議你最好學一下中文,然後了解一下道教的文化精神,這樣修煉起來會更輕鬆一些。”
“哈?”
“我可以教你的!這樣吧,我回去就馴養幾隻鴿子我們可以飛鴿傳書啊,雖然有點麻煩但隻要再過幾年等手機有了郵件功能就能用手機聯係了。對了對了你還可以來我家找我呀,我現在還很弱但是你很厲害啊,應該能避開我爸媽吧?不行的話我想想弄個陣法出來……”
“我說,你真名叫什麼?”
“哎?”
“庵螢是庵家給你的名字吧,那你的真名是什麼?”
“哈、哈哈哈,這個國家的神話傳說裡有言靈的說法呢,如果知道妖怪的真名的話就能驅使對方……”
“不打算告訴我嗎?明明連最不能說出口的秘密都說了吧?還是說用完就丟?對樹洞的話就沒必要付出太……”
“啊啊啊好啦好啦我說!甚爾君我沒有那種意思你彆誤會!我就是莫名有點忐忑因為我確實已經很……很久沒想起自己最開始的名字了。不過我要強調一下庵螢也是我的真名,至少在這個世界,我叫庵螢這件事是毋庸置疑的真實。你是想知道我最初誕生的世界裡我的名字吧?”
“……”
“我叫方螢,fangying,我在最初的世界裡是海對麵那個國家的人啦,姓方,名螢,就是庵螢的螢哦。你可以直接叫我‘螢’的,這樣我就當你是在叫那個尚且什麼都不知道,還在上學,為考試發愁的女孩子。”
“……”
“甚爾君,我們都交換過名字了,在神話裡這樣就算是結緣了吧?我們算朋友了嗎?以後……我憋不住想說話了能找你聊天嗎?”
“……”
“對不起、不行的……”
“你說的找我聊天,指的是你負責聊天,我負責當樹洞這種嗎?”
“呃……不、我……”庵螢突地一怔,眼睛去找禪院甚爾的眼睛,在對方視線移開前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庵螢肉乎乎的小短手“啪”一聲拍在禪院甚爾硬邦邦的手臂肌肉上,她高興得原本一直刻意壓低的,小孩子尖利的童音都冒了出來,搞得禪院甚爾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你答應了是不是?!謝謝你!謝謝你甚爾君!無論你想做什麼,你的摯友都會幫你的!隻要不是壞事!”
“……惡心死了。”禪院甚爾挪開屁股,翻了個白眼,頭也扭到一邊。
“稍微包容一下忍了五年的我吧我的摯友!”
“你、嘖,不準說摯友啊!肉不肉麻啊你,我隻是不會扔掉天上掉的餡餅而已!”
“好的摯友我懂了摯友!隻要你要隻要我有!你要一我給你二,哪怕是不合理的我也不當好人給你——我抄襲的彆人的句子!”
因為束縛關係,庵螢不得不加快語速把後麵的解釋說出口。
禪院甚爾麵對一瞬間活躍起來,仿佛那種與整個世界都隔絕的狀態隻是錯覺一般的庵螢,有點想反悔。
但是,畢竟是天上掉的餡餅。
他難得好運一次。
扔掉確實可惜。
稍微忍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