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像她一樣的好人才會那樣。
壞人不是那樣的。
垃圾不會那樣。
他被禪院家稱為廢物,不會因為庵螢用他不是廢物這個真相,以及善良包容的待遇來安慰他就能滿足。
他身體裡的惡心的血滾動在心臟裡,告訴自己他要的是成為那些可以趾高氣昂地說彆人是廢物的垃圾。
他幼年時受到的那些虐待和暴力,不會被庵螢的溫柔和尊重消融,而隻會在他用虐待和暴力去對待彆人時猖狂大笑。
他並非能被庵螢拯救的人,更不是能夠讓庵螢愛上這個有他存在的世界的人。
如果說人人來到世上都有所求,同道者可以並肩前行,那麼他和庵螢注定不是同道者,哪怕他可以做到庵螢要求他做的一切事,但是本質是不同的,而庵螢最在乎的,也正是這一本質。
庵螢有求於這世間的是愛。
她就用這麼無私又天真,純粹又幼稚的目光去看待這個世界,就像她曾說過的一則神話故事,神對充滿罪惡的城市說隻要你們這裡有十個好人,我就為了那十個好人的緣故,不毀滅這城。
他不在那十個好人之中。
他可以裝一輩子,有一段時間,他甚至打定主意要裝一輩子,不惜主動說要和她定下束縛,給自己添上一個致命的弱點。
但是庵螢說這樣沒有意義,這並非真實。
她說要在認清生活的真相後依舊熱愛生活。他知道她的隱喻。
她說她不會再用自己的善意去踐踏他人的正確。他明白她的包容。
她說真相是不該被討厭被拒絕的。他理解她的溫柔。
正是因為庵螢對他是徹底的坦誠,所以他才能這麼了解她,可是他卻無法回報以同樣的坦誠。
她問心無愧,所以可以做這樣的事。
他其實也不覺得愧疚,但是他不想她失望,所以做不了這樣的事。
因為他有求於這個世間的是和禪院家一樣的東西,他有求於她的才是好的東西。
可是他不該有求於她的。
他出現在她麵前,說她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
對於快餓死,從來沒吃過飯的人而言,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是最寶貴的東西。
但是對於被從天上扔下來的餡餅而言就很悲慘了。
他已經被自己的理智和瘋狂來來回回拉扯了五年的時間,他決定結束這種無望的折磨。
他知道禪院直毘人發現那些屍體後會誤會他這麼做是為了在逃離禪院家前最後發泄一次對這個家族的怨恨。
不是的,他隻是純粹無法忍受自己最珍貴的,連占有都舍不得占有,根本伸不出手觸碰的寶物被那些惡心的垃圾掛在嘴邊。
對禪院家的恨早就不足以支配他的行動,他的詛咒來源也早就不是自己的家族。
他不再因為0咒力自卑,如果不是這天與咒縛,庵螢不會注意到他。
讓他自卑,讓他怨恨,讓他憤怒,讓他恨不能像個瘋子一樣大吼大叫摧毀所有的一切的,不是彆人,恰恰是唯一一個對他好,對他具備意義的人。
在這個充滿詛咒的世界裡,人人都有成為瘋子的潛質,在這方麵他的不幸從來就不公平,他並不是唯一的例外。
這個世界對他從來就不公平,對他糟透了。
他僅有的幸運就是遇見庵螢,但庵螢又不是這個世界給他的。
庵螢是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然後出現在他麵前的。
他就是個倒黴透頂也糟糕透頂的人,除了在庵螢麵前是例外,是掩飾。
但是,既然是掩飾,那麼就一定會有破綻。
比如他問庵螢要不要和他定下束縛——真正的好人才不用束縛來約束自己。
比如他問庵螢要不要跟他走——多自私的垃圾才會仗著彆人的善良肆意從對方身上榨取自己渴望、卻偏偏沒有的東西?
庵螢突然收聲,臉上閃過震撼的神情,啞口無言地看著他時,他有一瞬間想要坦白一切。
但是下一刻,庵螢說她要和他一起走,說不會讓他一個人離開。
聽到這句話後,禪院甚爾絕望自厭到想要去死,可也在同一時刻,他開始了與自己的和解。
接受自己的真實。
和那個被庵螢善待的自己握手言和。
如果……
如果他值得庵螢說出這種話,做到這種地步的話,那麼即使他自己完全沒發現,也一定、一定有值得的地方。
畢竟她可是個老妖怪啊,選摯友的眼光絕不會差到哪裡去吧?
她做的決定,對他都有意義。
就比如五年前他和她相遇,由此擁有了自己的青春。
就比如五年後的今天他決定孤身一人上路,開始自己的成人禮。
不過既然要這麼乾的話……嘖,好多事都不能做了啊……
算了,倒黴就倒黴吧,反正……
……嗯?
躲在隱蔽處的禪院甚爾困惑地看著衝出來用輕功到處轉了一圈後也沒發現人的庵螢,他見她呆站了一會兒,以為她要放棄回去了,可是她不但沒有,還撇了一截樹枝,從兜裡掏出幾個硬幣,隨即做了一係列他看不懂的動作後,她目光詭異原地轉了一圈,眼睛到處亂看。
好像覺得他就在附近,但是卻發現不了他的樣子。
“甚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