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聲的東西多的是,好不好聽的區彆罷了。
戲班子停止了彈唱。豔陽滿天,班主汗都不敢擦,雙手繃直在大腿邊。
眾女人不語。
清風和流水,也停了下來。四周寂靜無聲。
二十探手去拿石桌上的茶杯。即便輕放茶杯,也有叮叮兩聲。她放下、拿起,就這樣嗑了幾下。
慕錦問:“這算什麼?”
他投過來的眼神,如同幾日前的火紅辣椒,又燒又嗆。
她唱的西埠關小調是跟娘親學的。她不懂彈,不懂敲,哪知什麼東西能奏響那首曲子?二公子的惡趣味就是拿她取樂,見她無力反抗,他就歡喜了。
二十抬眼。
慕錦的眉間沾染了毒藥,跋扈得無需掩飾他的歹意。
她又拿起杯子,左右掌心各握一隻,以西埠關小調的旋律相互輕敲。一邊敲,一邊細看他的神色。
叮叮響是涼亭唯一的聲音。
慕錦的笑容暗藏烏雲孤星。
十五端不準他的心思。二公子滅絕人性時,笑得最是美好。她就怕他這般笑著笑著,將二十給趕了出去。
額簾掩蓋了二十的情緒。在一個非常偶然的瞬間,她掌心一散,茶杯裂開了縫。手疼得隻好鬆開,她眼睜睜看著杯子落地,發出清脆的餘響,破裂的碎片飛到了慕錦的長袍邊。
她立即跪趴下去。
“你又闖禍了。”慕錦逮住機會,一腳踩上她的肩膀,狀似關心。上回養傷養了多久?
二十縮起肩膀。那天她垮了半邊身子,又被他逼迫變啞,足足到他大婚時才痊愈。剛才,她感覺掌心被一股外力震了一下,杯子就碎了。她幾乎懷疑這是他施了手腳。
十五拎起裙擺,起身陪跪在二十身邊,她磕頭懇求說:“求二公子開恩。”
十一和十四麵麵相覷,沒有說話。
慕錦的腳輕輕晾在二十的肩上。
隻有承受力量的二十才知,他在看似輕盈的姿態中,動了殺機。她半側身子歪了。她體會過這感覺,骨頭錯位,壓迫身體,五臟六腑像是移了位。疼痛不知從哪兒發出,半身不適。
十五避開了碎片,再磕頭說:“求二公子開恩。”
慕錦的眼睛晾在她的雪胸,那色澤讓他想起鹽,想起糖,也接近碎裂的白瓷。
被他踩在腳下的女人太可惡了,他幾次想殺了她。可是又念及什麼。
他踢開二十,沉臉到了亭外。
樹下的寸奔挺拔如鬆。二公子要聽戲,貼身護衛自然沒得休息。
“寸奔。”
“二公子。”
“我不喜歡那個女人的眼睛,找個良辰吉日,把她的眼珠挖了。”慕錦的話音如同冰窟撈出的利刃。
寸奔答:“是。”
出了一口惡氣,慕錦回去了崩山居。
一個時辰之後,他倚在亭台,嗅嗅盤中的生肉。
腥味和血氣招來兩隻靈巧的食人魚,一口獠牙先浮出水麵,牙上還有細碎肉絲。終究腐肉不及生鮮美味。凶猛的東西二財攪亂了水麵,打碎慕錦的扁長倒影。
“寸奔。”慕錦懶洋洋的。
“在。”
“叫大夫給那啞巴治治肩膀。”他作勢要拋肉。
引得東西二財躍出了水麵。
他又笑著收住:“把肩骨接上去。用最好的藥,我今晚要上她那。”
寸奔遲疑半瞬。和蘇燕箐圓房一事,二公子渾然忘卻。成親以來,他隻翻過二十的牌子。再多的疑問,寸奔也不能問:“是。”
吊足了東西二財的胃口,慕錦灑下幾片生肉。“交代下去,把她養胖些。那女人很能忍痛,給東西二財生吃進補最適合了。”說完,他看寸奔一眼。
寸奔喉結滾了滾,答不出話。他領命而去。
----
比起上一次,慕錦今天殺氣更勝。
二十的肩骨脫臼了,若不是十五和十一扶著她回來,她幾乎倒在半途。
十一扶二十到床上,再挑開二十的衣裳,倒抽一口氣。
由頸至肩,二十白皙的肌膚綴上了點點血紫。十一見過一個殘廢人,手臂也如二十這樣僵硬垂落。
十一忙說:“出去找大夫吧。若是不及時救治,我擔心落下病根。”
“我去。”十五跑了出去。她再笨也感覺得到二公子對二十的敵意。可二十是這麼多女人中最沒存在感的,如何得罪了二公子,十五想不明白。
走出掩日樓,十五低頭回憶今天的事,沒有留意迎麵而來的寸奔。
這些婀娜多姿的女人們,寸奔隻憑腰牌辨認。他叫住她:“十五姑娘。”
十五刹住腳步,抬頭。寸奔是二公子最親近的護衛,他的出現代表了二公子有所吩咐,她立即上前:“寸奔。”
二人距離太近,寸奔後退一步,才開口:“二十姑娘在裡麵?”
“在。她傷了筋骨,我正要去請大夫。”十五掩飾不住臉上的焦急。
寸奔說:“二公子請了大夫,勞煩十五姑娘領進去。”
十五這才見到那位長須的中年男人,她心中一喜,嘴上問寸奔:“你不進去嗎?”
“我在樓外等候。”掩日樓是主子侍寢的居處,他一個護衛,上次進去已是不合規矩。
十五顧不上寸奔,轉臉向大夫:“大夫,你懂望聞問切嗎?病人是二公子的姑娘,傷在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