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裁縫師指指那棵樹。
徐阿蠻訝然,指指自己。“我嗎”
裁縫師用眼神示意她趕緊跟上。
她不認識寸奔。看裁縫師的態度,想來那人在府上地位頗高。他的身段很符合她剪裁的那衣服尺寸,清瘦,卻又繃勁。她不敢怠慢,跑了過去。
裁縫師默默退下了。
和煦的庭院裡,有一個沉默的少年,以及一個局促的少女。
寸奔麵向樹乾,憑著敏銳的知覺,他知道她已在他的身後。“收起你的小心思。手腳再不乾淨,我廢了你。”
徐阿蠻以為這是日常訓話,惶惶應道“是。”
“退下。”
“是。”她趕緊跑了。
寸奔回頭,見到少女翻起浪花的杏花裙。
寸奔講得不明不白,徐阿蠻聽得稀裡糊塗,直到她被扣了兩個月的工錢,她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為何突然受罰了。
她問裁縫師,“我犯了什麼錯嗎”
裁縫師也不知道,隻說“這是寸奔公子的吩咐。以後他的衣服,你彆碰了。”
寸奔的尺寸是裁縫房給的,她一寸一寸剪裁,不敢有絲毫差錯。莫名被扣工錢,她十分委屈。
過了一月,裁縫房派她送衣服給二公子。
徐阿蠻沒見到所謂風華絕代的二公子,倒是遇上了寸奔。
這也正好,她有事想問他很久了。她囁囁地上前,“寸奔公子”
“我不是公子。”寸奔站在廊邊,與樹下那日一樣淡漠。
她眼珠子轉了轉,“我是想問”她偷偷瞄他。
他冷峻的臉上暗藏殺氣。
看他手執一柄淩厲長劍,她膽兒跳了跳。為了日後的活計,她硬著頭皮問道“我給你縫製的那件衣服,是哪裡有問題嗎”
寸奔沒見過如此厚臉皮的女子。府上心儀他的丫鬟有不少,這是頭一個敢在他的私人衣物打主意的,尤其是他討厭杏花的味道。
杏花的香氣引來二公子的調侃,“送香囊的姑娘模樣如何”
“還行。”寸奔答。
二公子樂不可支,“那就收了。”
寸奔那時沒有回答。現在也不多話,兩個字“退下。”
徐阿蠻連忙跪下,“寸奔公,寸奔,你那件衣服我是按尺寸,按規矩縫製的如果你不告訴我是哪裡不對,我以後可能經常犯錯。求求你了,我不想再被扣工錢。”她給他磕頭。
他看不慣這種裝可憐樣的女人,“不想再被扣工錢,就給我滾。”
她愣住,呆呆看了他好一會兒,爬起來跑掉了。
這件事以徐阿蠻被扣二月工錢結束。
半年之後,荷花鼓起勇氣將真相告訴寸奔。
他看著荷花閃躲的眼神,忽然沒了火氣。大約,火氣早已衝著另一個戰戰兢兢的姑娘發完了。
那時,徐阿蠻服侍在三小姐身邊。她不敢與他對視,偶爾撞見,也迅速移開。
他身為護衛,不方便和丫鬟過分接近,道歉尋不著機會。這份內疚便在他心裡惦記上了。
慕府家宴的一天,他和她相遇在廊亭。
徐阿蠻驚訝地退了退,福身,就要走。
“徐姑娘。”他喚住了她。
她停下腳步,細聲細語,“寸奔公子。”
“以前是我誤會了你,跟你說聲對不起。”說這話時,他低頭看著她。
徐阿蠻沒料到居然能收到他的道歉,她眯起清亮的雙眸,笑了,“我原想跟你道歉的,可我不敢,怕你更生氣本應是我的活計,我擅自交給彆人,還惹你不痛快。”
寸奔遞過去一錠金子,“你被扣的工錢”
她連連擺手,“我曾聽三小姐講過一句話,吃一塹長一智。那事我也有錯,受教訓是應該的。”
“我不想欠人情債。”
“我也不想。”
寸奔正想再說什麼。
另一邊傳來三小姐的叫喚“阿蠻。”
“哎,來了。”徐阿蠻應聲,笑看他一眼,就過去伺候三小姐了。
襦裙繡有一株杏黃迎春花,飛揚的同時似乎有芬芳襲來。
纖纖背影消失在轉角。
“寸奔。”慕錦正要向崩山居去,腳尖一轉。
掩日樓和慕府廚房,都在慕家西北方位。中間相隔一座名為春園,卻滿是枯木的春園。以一道既沒有高到二公子翻不過去,也沒有矮到二十爬得過來的青牆。
慕錦正走向春園,“我爹不會隻給我留了一個廚房丫頭當侍寢吧”
“六姑娘,十姑娘,十一姑娘,十四姑娘,十五姑娘。”寸奔答“二十姑娘都在。”
“我爹還說了什麼”
“慕老爺說,二公子一定要將二夫人接回來。”
“這不是很久前的事嗎”在慕錦的印象裡,二夫人這個人仿佛是早年的記憶。“她還沒回來”
寸奔回道“二夫人還沒回來。”準確地說,因為慕錦一直沒去哄人。
到了春園,慕錦說“不用跟了,回去歇息。”
“是。”寸奔看著慕錦躍過高牆。
前年臘月那一晚,寸奔也是在這裡看著醉酒的二公子,利索地翻牆去了廚房。
第二天,三小姐上崩山居求情。
寸奔當時就在旁邊。
三小姐有些難以啟齒,皺眉說“二哥,你昨晚做的事”
慕錦撫撫額,他記不清了。“我喝醉了。”
“阿蠻她以後還如何嫁人”三小姐頓了頓,“你納她進房吧,求你了,她是好姑娘。”
慕錦喝著解酒茶,一手輕輕撚了撚鼻梁。不知聽懂沒有,許久後,他才應了一聲“嗯。”
“二哥,你好生待她。”
“嗯。”慕錦敷衍地應道。
於是,徐阿蠻成了二十,住進了掩日樓。
不過,二公子已經忘記了二十。
二十也沒有在二公子麵前出現。如若不是十五遇劫,二十會謹慎地躲避很久,很久。
寸奔望了一眼高牆,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