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點頭。
慕錦教了十幾句。
二十學得用心,一一比劃。
兩人的教學看似融洽。
隻是,慕錦偶爾又要掀開簾子。見到街口的煎餅攤。擀麵團、煎大餅。怎麼都是不見起伏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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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京城到大霽的東邊,從水路沿著嵊江而行,比走陸路方便。
馬車才到碼頭,濃濃的烏雲從遠方飄來,天空飛起綿綿細雨。
一名管事上前,“二公子,一會或有雷雨。我已經安排了最好的船夫。祝二公子順風。”
出航的起點,正是慕家與蘇老爺做交易的那一座碼頭。已是慕家的商號,高高的杆旗揚風呼嘯。
在慕錦看來,這樁交易已經完成。
蘇燕箐得到了她想要得到的東西。慕二公子的正妻,這空置多年的名分給了她。慕家與蘇家的生意也有聯手,這樁親事的初衷達到了。談生意時,談到了成親,卻沒讓他簽字畫押,非得圓房。
慕老爺生怕被官家盯上,才要息事寧人。
慕二公子的挺立東西如何用,用給誰,他才做主。
楊桃一手撐著傘,一手扶著二十從馬車下來。
二十終究不習慣這種被人伺候的感覺,下馬車,被楊桃扶住,反而滑了一下。
楊桃趕緊挽住。
上船時,二十又滑了一下,楊桃還是扶住了。
二十站在船沿,楊桃一側的幫扶反而讓她失了平穩情急之下,她伸手抓住了另一側寸奔的小臂,晃了幾晃,終於定住身子。
寸奔沒有動,任憑她抓握,“二十姑娘,當心。”
慕錦聽見這話,回頭就見她緊緊抓住寸奔不放。
握得有多緊?暗青的筋脈乍現在白皙的手背。
黑沉沉的烏雲像是壓在了慕錦身上,他斂起笑,上了二層。
寸奔立即提醒道:“二十姑娘,二公子上去了。”
二十連忙跟去了。踩上狹小的樓梯,她又回頭。剛才抓那麼緊,似乎指甲都陷進寸奔皮肉了。她歉意地笑了笑。
寸奔低首。
他和楊桃留在了一層。
這般主仆關係讓二十不適。明明寸奔的資曆比她更高,怎麼好像她與慕錦同進同出,寸奔卻停留在仆人的位置。
比起馬車,船艙十分寬敞。二十仍然是坐在邊上,仍然那張臉。從她出門至今,慕錦就沒見過她換過表情,一灘死水,雨水跳得都比她活潑。
此時已到了京郊,岸邊隻有荒蕪的野草,沒有美感。
對,沒有美感,就跟眼前的女人一樣。喊她陪同出遊,是一大錯誤。就該把她扔在掩日樓,關半三年五載的。
慕錦抑製不住的陰鬱浮上了心頭,透在了眼底。
天上忽然驚起一聲響雷。本該被雨水濕潤的雷聲,穿透烏雲時,卻是乾澀的。
二十紋絲不動,學的就是寸奔的沉默本事。直到被一把拽住手腕,她才抬起眼來。
慕錦這脾氣早就想發了,不過覺得,那日將她丟進逝潭,他有些惋惜。因著這份惋惜,他對她寬容許多。哪知,自從那日起,她可開始擺起臉色來了。
兩人距離原來較遠,他這麼伸手一拽,二十受不住力,險些跪倒在船板。
慕錦及時托起她的身子,將她整個人拖到自己跟前。
二十不怕他對她的身子做什麼,早就給了的東西,給多少次沒什麼區彆。保命要緊。
慕錦用扇子抵著她的心口,問:“上回和你說的話,記清楚了嗎?”
她點頭。
“我要你的這裡。”
為表忠心,她嚴肅地點頭。
“心甘情願。”
她繼續嚴肅地點頭。
“剛才教你的手語呢。”
二十比劃:“二公子,我是心甘情願。”她跪在了他的腿上,直直俯視他的眼睛。
他仍然沒有從那一雙眼睛裡見到自己。敢情是心底有了,眼裡卻沒了。“為什麼擺臉色給我看?”
這二公子閒了兩天,忽然又可怕了起來。二十何其無辜。寸奔也是麵無表情,那是忠心耿耿。怎的到她這兒,卻成了擺臉色?二公子說什麼,她就聽什麼,哪還有她自己的臉色。這二公子難伺候得很,她都如奴才一般忠心了,他仍百般刁難,掐在她腰上的手,非常狠力。她害怕,肩傷沒有愈合,萬一腰又要被他折斷了……
閃電一晃,照在這對男女的側臉。二人相距半尺。
外麵綿綿細雨,船艙裡的二公子眼底也是風雨,“剛才為什麼拉寸奔的手?”
二十又覺冤枉。她不拉寸奔,她就要掉江水了。
慕錦忽地抬起小臂,“給你拉。”
她聽話地輕輕握起。她不敢握緊,誰知道二公子什麼心思,汙蔑她借故鉗製主子,不是不可能。
“剛才拉得很用力啊。”二公子不冷不熱。
那是當然,因為是危急關頭。而且拉的是寸奔。再大力,他也不會甩她走。二公子就不一樣了,要是不高興,他可以毫不猶豫將她丟去喂魚。
“用力拉。”
二十聽令,使勁拉住。
二公子沒丟她,隻是用那雙見不到清光的眼睛看她,“以後摔倒知道該怎麼做了?”
她不知道。但是二公子麵色不愉,她隻能假裝懂了,麵無表情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