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怎麼辦?”
看著黑漆漆的宿舍樓和大門處掛著的鐵鎖頭, 顧涵江擰眉問。
謝苗沒說話,抿唇繞出一段距離,站在自己宿舍窗戶下往上望。
門進不去,就隻能翻窗了。
好在這棟小樓隻有二層, 不算太高, 不管翻進翻出都沒那麼難。
隻是這年代還沒有紗窗,望山又不太熱,晚上窗戶都會關上,從裡麵插上插銷。要想進去,還得叫付玲。
謝苗靠近窗下, 仰頭試探著叫了幾聲。
裡麵一片安靜, 無人應聲, 甚至連一點響動都沒有。
已經睡著了嗎?
謝苗蹙了下眉, 提高點聲音又叫了兩聲。
依舊沒人回應。
這下就讓謝苗有些為難了。
假期課不緊,這個時間有些人應該已經睡了, 她不太想大喊大叫,把彆人都吵起來。
何況付玲隻參加了英語一門競賽,明天一整天都沒有課,是不是回家了還真說不好。
正猶豫間, 跟過來的顧涵江低聲問她:“怎麼了?”
謝苗轉頭, 大概和他說了下情況。
少年眉頭皺了下, 突然彎腰,抱著他的腿把她舉了起來。
“你乾什麼?”謝苗驚了下,趕忙摸著他刺刺的短發, 扶著他的腦袋借力穩住身體。
顧涵江穩穩抱著她,聞聲將她往上又托了托,“你敲窗戶試試。”
敲窗戶聲音不算太大,既不影響彆人,也足夠引起屋裡人的注意,的確是個好主意。
隻是大晚上的,也不知道會不會嚇到付玲。
謝苗想著,但還是伸手試了試,“夠不著。”
顧涵江乾脆用力將她推上去,“你踩著我的肩。”
舉都已經舉起來了,謝苗也沒矯情。
她眯眼瞅準時機,巴住窗沿邊一借力,踩著顧涵江的肩膀站直身體,敲了敲窗玻璃。
可連敲數下,裡麵仍舊安安靜靜,一點聲音都沒有。
謝苗抿了下唇,“放我下來吧,可能沒人。”
顧涵江沒說什麼,抱住她的腿往下一鬆,又攔腰圈住她緩了下力道,才將她放回地上。
夏日裡穿得薄,被攔腰緊緊抱住的時候,謝苗能清晰感覺到少年胸膛上傳來的熱度。
她臉頰有些燙,但穩穩落地後第一件事,還是伸手幫對方拍去肩膀上的灰塵,“謝謝你。”
顧涵江任由她拍,低眸靜靜凝視著她仰起的小臉,神情專注。
好一會兒,他才開口:“跟我去招待所住一晚吧。”
謝苗動作一頓,“我沒介紹信,去不了招待所。”
“住我的房間。”顧涵江說,“這麼晚工作人員也該睡了,我有鑰匙可以直接進去。”
謝苗知道他是出於好意,但這個年代對作風問題看得很重。萬一有警察半夜查房,他倆不是兩口子,她又沒有介紹信,她不想給自己也給他帶來麻煩。
“還是算了吧。”她搖搖頭,“你回去睡,我找個空教室湊合一晚上。”
顧涵江還以為她是不放心自己,抿抿唇,“你睡我房間,我出去找地方休息。”
“那是你的房間,我霸占了,把你趕出去,算什麼事兒呀?”
謝苗理了下剛被弄亂的衣服,又調整了下背著的書包,往北邊那棟三層小樓去,“正好我明天沒課,晚上多看會兒書,明天白天回寢室睡就是,你回去吧。”
顧涵江沒說話,默默跟在了她身後。
謝苗回頭看他兩眼,見他眼神堅定,以為他是想送自己去教室,沒多言。
她去了競賽班常用的空教室,發現門果然沒鎖,就找了自己常坐的位置坐下。
誰知她拿出早上留的數學作業,剛準備開始寫,顧涵江一言不發坐在了她旁邊。
“你不回去?”謝苗一愣。
“我陪你。”
少年抬起手臂搭在桌邊,修長的手自然垂落,露出的腕骨突出且漂亮。
謝苗忍不住看了一眼,但還是笑著勸他:“我沒事兒,說不定宿管就是有事出去一下,一會兒就回來了。你累了一天了,回去睡覺吧,用不著陪我等。”
顧涵江沒動,沉眸望著她,又說了一遍:“我陪你。”
“我做會兒作業,睡一小覺,最多早上六點開門就能回去了,你賠我乾耗著乾嘛?”
謝苗沒好氣地推他一下,“行了放心吧,這裡是學校,出不了事兒。”
可不論她怎麼勸,顧涵江就是不動如山,眼神甚至有些執拗。
謝苗實在拿他沒辦法,隻能不管他,低下頭開始寫題。
可說是不管,心裡還是滋味難名,寫了幾道題實在靜不下心,她又停筆,“你真不走?”
“不走。”
少年伸手打開她的鉛筆盒,拿出鉛筆和小刀,竟然很有閒心地跑到撮子那裡給她削起鉛筆。
謝苗盯著他的寬肩窄腰和翹臀看了會兒,默默鼓了鼓臉頰,繼續寫題。
不多會兒,少年回來了,將削好的鉛筆和小刀放回去。
想一想,他又拿出來一根,問謝苗:“能借我個本嗎?”
謝苗沒說話,打開書包找了個自己不用的本子給他。
顧涵江就拿著鉛筆在本子上寫寫畫畫,好半晌沒再出聲。
謝苗低頭把上午高老師留的作業寫了一半,偏頭望去,才發現他又在畫她。
這一次他的筆觸更加細膩,她嗔怒時瞪圓的桃花眼,還有噘起的小嘴兒,都刻畫得十分生動。
她默不作聲看了好一會兒,終於忍不住開口:“你以前學過畫畫?”
話出口,她才反應過來他之前那十年寄人籬下,肯定沒機會學畫畫,有些懊惱。
顧涵江卻不似她想象般流露出被戳到痛處的表情,點點頭,“學過一點。”
“真學過啊?”謝苗意外了。
顧涵江看她一眼,垂眸將最後幾筆畫完,才抬起頭,“我爸很喜歡繪畫和書法,小的時候教過我一點兒。那時候我總想著玩,不好好學,還被他打過手板。”
在謝苗的認知裡,顧涵江這人堅韌、冷漠、克製,成熟得不像個十幾歲的少年。
她見過他努力學習,見過他為賺一點錢不辭辛苦,卻從沒見過他肆意玩樂。
她有點無法想象,“你小時候也會因為貪玩不好好學習啊?”
“會。”顧涵江點頭,“小時候我爸沒少拿皮帶抽我。”
“抽你?”謝苗眨眨眼,“都是為了什麼?”
顧涵江沉吟了下,“有一次拿彈弓打鳥,不小心把鄰居家玻璃打碎了。還有一次,拿著爺爺最愛的茶壺出去跟人顯擺,說要和泥做個一模一樣的,結果把茶壺嘴兒摔掉了……”
顧涵江實在不是個會講故事的,言辭簡練語氣平平,愣是把童年趣事說得索然無味。
可謝苗還是從他的描述中,漸漸勾勒出一個調皮搗蛋、天不怕地不怕的熊孩子形象。
到底是什麼樣的十年,能把活潑好動的他折磨成初見時那個孤僻冷漠、滿身是刺的樣子?
謝苗的心突然有些疼,望著顧涵江的眼神裡,也就不自覺泄出些柔軟的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