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退兵第二日晚, 載湉在乾清門外侍衛們臨時居住的院子裡, 大擺慶功宴, 半醉歸來, 卻見若桐穿了一身軟綢寢衣,臥在床上睡得正香。
桌上放著張花體字書寫的英文書信,正是英國怡和醫院所出具的孕檢報告單。
關於到西洋醫院體檢備孕這件事, 載湉起先是拒絕的。他覺得,生孩子不就是兩個人的事嗎?大清前麵九代皇帝,不都是摟著心愛的妃子醬醬釀釀。孩子, 那是情到深處自然有嘛。
可是若桐在這件事情上表現出了讓他百思不解的堅定與執著,甚至不惜在床上床下向他各種割地賠款、簽訂無數不平等條約,終於哄得小皇帝鬆了口。
然後去的第一次,那個長著一張鞋拔子臉的洋醫生愛德華, 在抽走了他整整一管血, 並且用許許多多奇怪的器械在他身上比劃之後,就用一種堪比X光的悲憫目光掃視他:“貧血, 營養不良, 低血壓, 慢性胃炎, 雄激素水平偏低。這位先生, 以您這種身體水平, 如果夫人有孕,您才是該擔心了。”
什麼?!如果不是被若桐按著,載湉險些掀桌喊護駕。
愛德華醫生似乎見多了這樣一臉不服氣的中國病人, 冷冷地說:“您的工作壓力很大,經常感到焦慮甚至失眠吧?”
“不愛吃肉,尤其是不吃動物內臟?”
“幼年受過某種重傷或者經常處於饑餓狀態,發育期比同齡的孩子來得晚?”
載湉目瞪口呆,連反駁的話語都忘了。愛德華歎息著坐下來,刷刷兩筆寫成一個方子,拍在他麵前:“找這些東西吃上兩年,多做散步、登山一類的運動,定期複查,然後再考慮生育的事情吧。”
“兩年?需要那麼久嗎?”載湉半信半疑。
愛德華目露威脅:“嫌久?或者你想永遠?”
載湉渾身一抖,莫名有點犯慫,乖乖揣了方子回宮了。
回放結束。
說是兩年,其實都過了快三年了。雖然若桐屢屢安慰他說,這些健康問題都是客觀原因導致的,把身子養起來就好了呀。但是因為自己的原因不能讓妻子懷孕這種事情,對一個男人來說,打擊始終還是蠻大的。
載湉有點沮喪地拿起那張孕檢報告單,卻見結果那一欄,填著一個單詞“Positive”,旁邊還有愛德華飛揚的親筆簽字“gratutions(恭喜)”。
這是什麼意思?載湉瞬間酒醒了一大半,這種報告他們月月都做,報告單他也看了不下十次了,以前都是一個字母Ne開頭的單詞(ive陰性)啊。
感覺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載湉一個健步衝上去,就想搖醒愛妃。可是爪子剛一放在若桐身上,他又嗖地一下縮回了手。
不行,搖不得,萬一真的是像他想的那樣呢,不能打擾她。
載湉抄起報告單,輕手輕腳地出了門,下了轎攆,直奔剛才喝酒的院子裡,一把揪住巴雅爾,把那張單子舉到他眼前:“這什麼意思?”
巴雅爾已經醉得嗬嗬直笑,兩隻眼睛對到一起看了半天,傻笑道:“喲,positive,就是,嗝,positive。”
“說漢語!!!”載湉要抓狂了。
還好旁邊的載澍理智尚存,他從巴雅爾的行禮裡抄出一本詞典,對著光找了半天才道:“陽性,積極的,正麵的。這是什麼東西啊?”
“沒事,你去睡吧。”載湉扶著椅子慢慢地坐了下來,抱著腦袋趴在桌子上,肩膀抖動,笑著笑著就流出了眼淚。
他大婚三年無子,宮裡宮外自薦枕席的女人不知凡幾,朝裡朝外大臣宗親各種暗示明示,他都不為所動。為的就是要他的孩子出生在珍妃腹中。
這樣他或者她一生下來,就會擁有新派的政治立場相同的父母,可以被父母寵著而不是被陰鬱變態的太監帶大,不用經曆身上流著葉赫那拉氏的血、卻恨毒了葉赫那拉四個字的痛苦,不用走到對父母以叔嬸相稱、跟養母互相算計的境地。
翌日,若桐醒來的時候,就見小皇帝精神奕奕地坐在床邊,托腮望著她。若桐一驚,下意識就要起身,卻被他一把按住:“彆動彆動,起緩一點兒。”
若桐不由笑了:“看見那張單子啦,那麼晚了,誰幫您翻譯的?”
“翻譯?這種事情用得著翻譯嗎?朕一瞧就發現那字兒不一樣,這就叫‘心有靈犀一點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