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念唱做打,哭得哀哀戚戚,十分可憐。
然而慈禧不為所動:“罪不及出嫁女,奕劻造的孽與你何乾?”
“阿瑪是罪有應得,可我身為女兒,怎麼能看著他被皇上定下死罪呢?”四格格哭道,“皇上鐵麵無私,我們不敢說什麼。毓兒隻是為您感到不平——父母在堂,這麼大的事,他怎麼都不稟告您一聲就做了主呢?”
“太後,您還不知道吧?那頭一個披露我阿瑪罪行的《申報》就是皇上身邊的文廷式糾集一幫人創辦的。有道是子不言母過,他竟然一點不顧及您的顏麵,說捅出去,就捅出去了。”
“什麼,此話當真?”慈禧眼中陰雲積蓄,竟像有噬人的鬼魅暗藏其中。
當年張謇經商、載澍辦報,她原以為不過是小皇帝年輕貪玩,一時對西洋事物產生好奇罷了。沒想到這才三年,華北織造公司、申報、強學會,載湉表麵上對她乖巧順從,背地裡竟然發展出這麼多私人勢力來。
當年她小貓小狗一樣養在膝下逗樂的五尺孩童,終於也成了大患了。
此時,養心殿,皇帝也在跟若桐商量怎麼對付太後。
“這次三門灣之事,太後反應過來,必定知道是您在後頭搗鬼。”若桐眼珠子一轉,忽然道,“您說,要是皇後娘娘知道了,會幫您還是幫太後呢?”
“她?當然是幫太後了!”載湉嗤笑一聲:“你難道還指望皇後跟太後翻臉?”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靜芬之所以能坐穩這個後位,全靠慈禧在後麵撐腰。理論上來說,她就是跟光緒翻臉,都不會跟太後翻臉。
但要是人人都能把持住自己,以利益為先、用最理智的方法行事,世間就不會有那麼多癡男怨女、愛憎彆離的事了。
若桐瞥了小皇帝一眼。今年的初秋格外炎熱,他隻穿了一件洋紗直綴袍子,袖口收得很緊,包裹住青年勁瘦結實的小臂,握筆寫字的那隻手,比鋼筆上裝飾的白羽毛還要白淨透亮,透著一股子說不出來的驕矜貴氣。
這孩子就是童年過得太苦了,才會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也有性彆魅力這個東西。
前世他單方麵宣布跟皇後老死不相往來,結果孫殿英還從皇後的梓宮(棺材)裡盜出當年他們大婚時候,光緒賜給她的銅鏡、玉梳等物呢!
若桐想來忍不住往他胳膊上掐了一把,哼道:“你怎麼知道她不會跟太後翻臉?剛進宮的時候人家不是還喂你吃葡萄呢嗎?”
“你是說害朕胃疼了三天那次?”載湉覺得自己十分冤枉,委屈道,“朕都那麼慘了,你還能吃醋?”
“我為什麼不能吃醋?就吃醋就吃醋!”換彆的男人把我的遺物放在棺材裡試試,看你酸不酸!若桐捏起拳頭,錘了他兩下,才霎時反應過來。
天呐,我這是在做什麼呀,就算是十年後的光緒也不知道皇後放了什麼東西在棺材裡,何況眼前這個少年版的?我怎麼不分青紅皂白混賴起人來了呢?
若桐驟然間覺得十分難堪。
三世為人,她唯一沒扮演過的角色就是母親。自從那天因為給孩子起名,她忽然情緒崩潰大哭不止,嚇得景仁宮上下大驚失色起,她才意識到,原來懷孕不是揣個枕頭在肚子裡那麼簡單。
這個孩子會耗費她的體能,占用她的精力,牽動她的情緒。旁的若桐都可以忍,唯獨情緒波動這一關最讓她感到難為情。
她原本是一個冷靜自持、邏輯清晰縝密的人,現在卻沾著點風雨就忍不住大吵大鬨。從古到今,女性領導人最被人詬病的一點就是缺乏理性、感情用事。
憑借三門灣事件中結交德意誌公使夫人的功績,她在帝黨眾人麵前取得了僅次於載湉的威信。她必須跟身體裡暴漲的雌激素水平做鬥爭,保持清醒,把眾人的這份敬畏保持下去。
載湉見她跟個炸毛的小貓似的,忽然發脾氣在你身上一通亂撓,撓完又發覺自己錯了,隻好心虛地坐在那裡生悶氣。他頓時明白過來,把人攬過來笑道:“好啦,錘兩下就錘兩下吧。朕也沒怪你,慪什麼氣?”
他把人摟在懷裡,輕聲安慰著,兩人又說了許多私密話,無非是如何寫信到廣州給她阿瑪額娘報喜,瑾妃給這孩子做了多少小衣裳小鞋襪,日後孩子出世要如何找乳母如何教育等等。
一時太陽快落山,載湉掏出懷表看了看時辰,道:“你歇著,朕出去了。”
他們從德國聘請的教官昨天到北京了,載湉想親自去看一看。
若桐忙取了褂子替他穿上,道:“這些日子出門,一定要小心。交易地點在哪兒,您準備怎麼過去?”
“騎馬去。就在景山下邊四方胡同裡,從順貞門出去,過條街就到了。”
“不成,馬背上無遮無攔的,多不安全。”若桐堅決道,“坐馬車去,讓巴雅爾跟著。”
載湉無可無不可地應了。巴雅爾正在武英殿跟人摔跤呢,聞言樂嗬嗬地過來護駕。
“什麼事,笑得這麼開心?”載湉問。
“嗬嗬,回爺的話,我搞到一把好槍。”巴雅爾撩開袍子,從腰間槍套裡拔出一把七寸來長的木柄鐵管槍,雙手遞給載湉。
“美國柯爾特公司生產的m1837□□,口徑0.45英寸,彈頭質量16.5克,彈容量……”
“等等,你背書呢,說那麼多有什麼用?”載湉饒有興致地說,“打兩下來看看。”
巴雅爾環顧四周的紅牆黃瓦,為難道:“這是空槍。我來見您,怎麼可能帶著傷人的東西?”
“那就回去拿。咱們待會兒上景山玩兒去。”
巴雅爾便命人回去取了子彈。載湉帶著十幾個侍衛,穿過禦花園,從順貞門出了宮,正要上車,卻見宮門外道旁候著許多仆役並車馬轎子等物,不由問:“這是做什麼?”
守城的護軍道:“回萬歲爺,今兒個是初選結束的日子。秀女們要回家,這些都是來接人的轎馬。”
載湉覺得索然無味,直接上車走人。
離秀女出宮的時辰還早,那些接人的轎夫、家丁原本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聊天下棋投骰子做耍,一條道被他們占去一半,馬車走得十分緩慢。
忽然車停了下來,外麵侍衛喝道:“什麼人擋路?快讓開!”
巴雅爾直覺不對。他側身靠近車門,將車簾挑開一道縫隙往外望去,頓時瞳孔一縮。
隻見他們十點鐘方向停著兩頂普通到了極點的青呢官轎,此時轎簾一挑,露出幾隻黑洞洞的槍管來,對著他們的馬車就是砰砰一通掃射。
幾個侍衛頓時倒在了血泊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天在公司摸魚碼字,思路有點混亂,有點不知道自己在寫什麼了。我稍微改了一下,願意重看的朋友可以看,不想看也不影響後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