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柳溪父女倆就興衝衝來到廖記餐館。
“早上有什麼好吃的?”
昨天的晚飯簡直是這爺倆本月以來吃過最舒坦的一餐,一直到睡覺前還念念不忘。
尤其是柳溪。
他昨天熬夜寫書,中途用打包回去的飯加了個宵夜,生理心理一起飽。
然後今天早上就更餓了。
說來也怪,有的時候人餓著不吃晚飯,第二天早上反而不會太餓;
可要是頭一天晚上吃得太飽,往往第二天早上覺得自己能吞下一頭牛。
他們本以為自己來的就夠早了,沒想到進去一看,已經有兩個老頭端著碗嘶溜上了。
空氣中浮動著一種複雜而的香味,若有若無一絲辣,帶著點甜頭兒和暖意,叫人鼻腔發癢。
是胡椒的香氣。
那碗裡的像湯卻比湯稠,像粥卻比粥稀,暗暗的紅棕色裡麵漂浮著紅白黃等許多其他色彩。
柳溪聞到的複雜香氣就是從這裡麵飄出來的。
“這是,”柳溪扶著金邊眼鏡看了一眼,驚喜道,“胡辣湯!”
早年他去關中一帶采風時,就曾喝過,算來也有些年頭沒遇到了。
嘿,今天有口福啦。
“嗯呐!”
宋大爺慢慢悠悠把一隻白饃撕成小塊泡進去,用甜白瓷的勺子按一按,等稍微吸了湯汁,連湯帶饃一起吃進嘴裡。
美!
那白饃原本是早上賣鹵肉夾饃的,撕碎了泡在胡辣湯裡,彆有一番風味。
除了這個之外,廖初還準備了一葷一素兩種陷餅。
葷的是洋蔥牛肉餡兒,素的是菠菜雞蛋木耳,配胡辣湯吃都好。
其實這種素菜盒子最經典的是韭菜雞蛋,但是韭菜的味太衝了,對於許多上班族來說不太友好,所以廖初就換成了更平穩的菠菜。
倩倩小姑娘吞著口水跑到前台那邊,努力踮起腳尖看後廚,“叔叔早啊,果果早啊!”
廖初一個人守著三個灶,左右開弓氣勢磅礴,頗有大將之風。
左邊那個平底鍋裡放的是牛肉洋蔥餡餅,右邊那個平底鍋裡放的是菠菜雞蛋木耳餡餅,而裡邊土爐裡烤著白饃。
因為這三樣的構造不同,所需要的時間也不一樣,倒不必擔心手忙腳亂的。
胡辣湯雖好,可未必每個人都喝得慣。
這樣多出來兩種葷素盒子,既可以配湯,也可以單獨吃,或者來一碗牛骨湯,更能滿足多種客戶不同需求。
果果右手拿著勺子喝胡辣湯,左手牛肉餡兒餅,正吃得滿嘴流油,聞言含糊不清道:“倩倩早呀,柳叔叔早呀!”
今天的早餐好好吃哦!
自從跟舅舅回家,她好像就沒吃過重複的早餐哎!
每天都有新驚喜,美滋滋。
倩倩跑到她麵前看了看,然後又吞著口水去看廖初,由衷感慨道:“好香哦!”
廖叔叔好香哦!
不對,是那個湯好帥哦!
話音剛落,那邊廖初就收到了“滿意點10”的提示。
嗯……總覺得這份滿意的來源與食物味道沒什麼關係。
柳溪酸不拉幾的過來,抬手往女兒的腦瓜子上輕輕敲了下。
“人小鬼大,要兩碗胡辣湯,餡餅每種先來一個,嗯,鹵肉夾饃要一個,單獨的白饃也要一個。”
才幾歲呀,就知道看臉啦!
爸爸難道不帥嗎?
胡辣湯顧名思義,以胡椒和辣椒打底做的濃湯,然後根據需要加入配料。
雖然因為各地需要和喜好,配料有所不同,但大多會有豆腐皮,木耳,黃花菜和肉。有的是牛肉,有的是羊肉。
成品乍一看有點像大雜燴,亂七八糟,稍顯不夠文雅,而味道也並非每個人都能接受。
可喜歡的人是真喜歡呀!
廖記餐館的湯底用的是牛骨高湯,香醇濃厚。
說句不中聽的,但凡有這種湯底,隨便丟點什麼進去都好吃!
因為清江市本地居民不太擅長吃辣,所以廖初就減輕了辣椒的比重,適當提高了胡椒的量。
九月份的早上已經微有涼意,熱乎乎的濃湯下肚,似一股洪流緩慢而堅定地推進,一路走來那點涼氣頓時煙消雲散,整套腸胃都跟著舒坦。
胡椒性辛,但遠比其他同類型的配料來的更溫和,不像辣椒那樣刺激,也不像大蒜那樣衝,柔柔的,暖暖的,像老母親的大手輕輕撫摸,樸實又溫馨。
經過熬煮的豆腐皮吸飽水分,又肥又嫩;
黃花菜又鮮又美,把握好烹飪時間,會比想象中更加滑嫩。
晚下鍋的木耳絲脆生生的,在一眾或柔嫩或爽滑的食材中標新立異,如淩冽寒冬裡一抹翠鬆般顯眼。
柳溪用鹵肉夾饃配著喝了半碗胡辣湯,腦門上已經沁出一層薄汗。
味道好像很熟悉,那幾座被黃土包裹的古老城市在他腦海中徐徐展開,似穿越時光來與他相會;
又好像有點陌生,帶著清江市和這座餐館特有的獨特氣息。
他昂起頭,雙肩下壓,緩緩吐出一口白氣,舒展著酸痛而僵硬的頸椎。
隨著爆豆子一樣的骨骼摩擦聲響起,仿佛連熬夜的疲憊都被帶走了似的。
再看女兒,嗬!
好家夥,吃得頭也不抬,半張臉都埋到大碗裡去了。
隻是小姑娘有點煩惱。
她紮著一條小辮子,每次低頭喝湯,小辮子就會吧嗒落下來,頭發稍在胡辣湯碗上空掃來掃去,看上去極度危險。
倩倩又要拿勺子喝湯,又要抓牛肉餡兒餅吃,根本騰不出第三隻手,十分著急。
她歪頭看了看旁邊的果果:
嗚嗚,果果妹妹紮的是兩顆小丸子頭,然後沿著一圈套了紫色小珍珠的發帶,看上去又漂亮又方便……
羨慕!
委屈!
柳溪笑了笑,乾脆一手拽住女兒的小辮子,免得拖到湯裡去。
倩倩大喜,喝湯的氣勢越發雄渾。
看她吃得香,柳溪也忍不住拿起剩下的那半牛肉餡餅。
說老實話,他其實不太愛吃餡餅這玩意兒。
主要是沒遇到過特彆好吃的。
好多人都覺得竟然是餡餅,那麼隻專注於餡兒就好,麵皮便十分敷衍,要麼被裡麵的湯汁一泡就軟囊了,要麼乾脆烤的硬邦邦,一口下去還戳嘴角。
或者乾脆連餡料都不過關,為了防止後期發生麵皮軟囊的情況,把餡料中的湯汁過分榨乾,吃起來零零碎碎,沒有半點渾然一體的美感。
但這個!
拿起來的瞬間,柳溪就仿佛聽到這半截牛肉餡餅在衝自己大喊:
“我們不一樣!”
皮是皮,餡是餡,界限分明,沒有任何軟塌的痕跡。
金黃的外殼層層疊疊,隻是捏的動作稍微大了點,橫截麵就瘋狂湧出豐沛的湯汁,順著金燦燦的麵皮流淌,給它刷上一層亮晶晶的油膜。
比起牛肉餡的細膩,大顆的洋蔥稍顯豪放。
並非廚師刀工不過關,而是兩種食材所需要的火候不一樣,這樣就能保證肉餡兒成熟的同時,洋蔥保留一點爽脆的口感。
畢竟這種蔬菜是以肉質肥厚而聞名,如果火候太大,會變成粘糊糊的一團,非常影響口感和視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