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想給當年提出這個方案的人寄刀片。
大家正接力連環罵呢,卻見突然有人發了個訂月餅的圖片來。
嗯,品種還挺多。
“哎,廖記餐館?不就是之前佳佳給咱們帶蛋黃酥的那家?”
“對對對,有一說一,那蛋黃酥真絕了,過兩天放假我親自過去買,多買點兒!”
有個叫馬小離的上海姐妹當場發出喜極而泣的聲音,“鮮肉月餅?!清江市竟然有賣鮮肉月餅!”
廖老板是什麼神仙!
她幾年前來清江市上大學,畢業後就順理成章留下工作,如今發展得也算不錯。
隻是每逢佳節倍思親,看著彆人闔家團圓,總有些遺憾。
但這都不是最關鍵的!
作為一個從小吃著鮮肉月餅長大的妹子,她最遺憾的就是:
啊啊啊,吃不到鮮肉月餅!
好的鮮肉月餅保質期很短,哪怕做了防護措施,等從上海郵寄到清江市,哪怕不變質,也會流失許多美味。
以前在老家時,她每次中秋前夕都會和爸爸媽媽一起排隊搶購鮮肉月餅。
這仿佛已經成了一項傳統,一種儀式。
有時去的早,數著人頭,計算著第幾爐到自己,不由暗道僥幸;
若去的晚了,看著前方蜿蜒不到頭的長龍,難免心焦。
萬一售罄看怎麼好?
可不吃口純正的鮮肉月餅,怎麼能算過節呢?
即便號碼牌發完,也有人心存僥幸不肯離去:
萬一,萬一多做了呢?
故而等幾個小時也是有的!
月餅店的工作人員都穿著乾淨整潔的工作服,戴著大口罩和帽子,手持長夾子:
“要幾斤?”
因為太過火爆,那兩家老字號是一定會限購的。
好不容易排一次隊,大多數人都會按照最大限度來。
都是剛出爐的,熱乎著呢,哪裡來得及包裝?
問明斤數後,工作人員就用長夾子劈裡啪啦往袋中夾月餅。
任何事情做到極致都可以稱之為“美”。
同一套動作重複幾年,幾乎已經成為本能。
那些阿姨們多麼熟練呀,她們甚至都不必看,眼睛看著下一位顧客,手中動作不停,重複著剛才的問題:
“要幾斤?”
飛馳的月餅劃出一道道優美的拋物線,乖乖躺平了。
拿到手後,甚至都等不到回家。
一定要站在店門外,聞著裡麵飄出來的濃鬱香味,先來一口!
剛出爐的鮮肉月餅還很燙,酥脆的外皮縫隙中能看到隱約有肉汁滲出,浸泡成更深的色澤。
輕輕一碰,脆到掉渣!
肉餡兒還很燙,可卻停不下來,一邊拚命往外呼著熱氣,一邊哢嚓哢嚓啃食。
咬開一個口子,看著熱氣咕嘟嘟直冒,內部豐沛的肉汁映出晶亮的光澤,叫人口水直流。
小孩兒長身體呢,總是吃不夠,滿心滿眼隻有一隻月餅。
她就在路上邊走邊吃,而爸爸媽媽則會一前一後,保駕護航……
滿口流油,鹹香無敵。
那就是童年的味道。
去年爸媽來看馬小離,最大的行李包就是幾斤鮮肉月餅,她當場就饞哭了。
但二老年事已高,總不能因為自己的一點口腹之欲,斜跨小半片祖國疆土吧……
“佳佳,好姐妹,親姐妹,你先幫我訂上!”
她已經決定了:
中秋假期還玩兒啥啊,去廖記餐館吃鮮肉月餅不香嗎?
群裡有人提出質疑:
“月餅必須得是五仁的啊,放肉的不是燒餅嗎?”
此話一出,工作群裡頓時一片死寂。
幾秒種後,各色情緒激動的發言井噴式填滿屏幕:
“你放屁!五仁月餅滾出月餅界!”
“五仁月餅是無辜的,但鮮肉月餅真的不行……綠豆沙永遠的神!”
“吃不到椰蓉月餅的人生跟鹹魚有什麼分彆!”
“上麵的都是弟弟,要我說,還是榴蓮月餅,每年都自己現包。”
“樓上的,然後鄰居就投訴你家烤屎了是嗎……”
所以說,一個國家飲食文化太豐富了也不是什麼好事:
總打架!
池佳佳萬萬沒想到,馬小離竟會在第二天趕了最早班的地鐵,滿眼血絲跑來吃月餅。
從她家到這裡,至少得一個半小時吧?
現在才七點多,所以……姐妹你五點就起了?
永遠不要低估一顆吃貨的心。
“你不是訂的中秋?”她小心翼翼地問。
馬小離搖搖頭,睜著兩隻滿是血絲的眼睛,聲音飄忽道:“等不及了。”
她昨晚饞鮮肉月餅饞得睡不著覺!
恰在此時,就聽後廚“叮”的一聲。
是烤箱!
廖初戴著厚重的隔熱手套,從裡麵端一個大烤盤。
某種奇異的,勢不可擋的葷香立刻蔓延開來,像盛夏的台風,勢不可擋。
馬小離本能地深吸一口,不禁熱淚盈眶。
是這個味兒!
“麻煩給我兩隻鮮肉月餅!”她衝過去喊道。
然後一口下去,眼眶就紅了。
這是什麼神仙大廚!
是普度眾生的佛祖吧?
池佳佳看得目瞪口呆。
吃哭了?
不至於吧。
“老板,你明天又隻做早餐啊!”胡順溜溜達達從外麵進來,結果一抬頭就看見個眼睛紅紅的女孩子,嚇了一跳。
問了緣由後,對池佳佳道:“像你這種連上大學都沒出過省的人,是不會懂的啦。”
池佳佳:“……”
她搔搔額角,“好像是哦,上大學那會兒,我周末都回家的。”
坐地鐵隻要一個小時,所以從未真正意義上想過家。
話音剛落,就見馬小離和胡順齊刷刷望過來。
“嗚嗚嗚,我真的好想罵你!”馬小離一邊哭一邊吃,軟趴趴地罵了句。
胡順想起什麼,問廖初,“老板,那個茶還有嗎?”
絕對不能隻他們哭呀!
廖初秒懂,點頭,“有。”
這人夠損的。
清茶上桌,馬小離吸著鼻子道:“我沒點茶水。”
廖初朝胡順抬抬下巴,“他請的。”
馬小離哦了聲,“您真是好人,我請您吃月餅吧。”
胡順心虛地挪開視線,“小事一樁,不值一提……”
馬小離不疑有他,湊近了去聞,卻發現並沒有常見的茶味。
“老板,這是什麼茶呀?”
廖初沉默片刻,“鄉愁。”
“鄉愁?”馬小離驚訝道,“我從沒聽過有這種茶。”
看名字,應該是能勾起人的思緒的吧?
但……我沒有喝茶的習慣呀,又怎麼能保證一定會勾起回憶?
怎麼想都覺得太玄幻了。
不過既然是人家的好意,那麼我就來試試看吧。
馬小離擦擦嘴上的油花,倒出一杯,試探著抿了一口。
幾分鐘後,廖記餐館內突然炸開女孩子的嚎啕大哭,把幾位剛進門的食客嚇得夠嗆。
果果打了個哆嗦,怯生生問廖初:“舅舅,那個姐姐為什麼哭呀?”
廖初遞給她一隻鮮肉月餅,“她想家了。”
一壺“鄉愁”下肚,瞬間勾起馬小離這些年背井離鄉的委屈。
酸甜苦辣鹹,各色/情思充斥內心,仿佛波濤翻滾的黃浦江,連綿不絕。
她明白,自己朝思暮想的並非一隻不起眼的月餅,而是家。
有爸爸媽媽在的家。
她哇的一聲哭出來,一邊哭一邊傾訴著:
“我想回家!
我媽之前就說這個名字起得不好,要是叫馬小聚、馬小家就不會跑這麼遠……
我要跟他分手,整天給我吃饅頭、餃子,嗚嗚嗚,我想吃湯圓!
湯圓也不要花生的,我要鮮肉和芝麻……”
千百年來,人們給食物賦予多重含義,又從中醞釀了不知多少悲歡離合。
有時聽上去好像隻是一頓飯不合胃口,可更深處,卻是人的情緒得不到宣泄。
這會兒馬小離宣泄完畢,胡順卻變了臉色,忍不住出聲道:
“花生湯圓有什麼錯!”
他要替花生湯圓鳴不平!
馬小離哭聲一窒,淚眼婆娑地望過去,“它的存在就是錯誤!”
花生這種東西,老老實實做菜不就好了?
胡順:“……鮮肉月餅才是!”
月餅就應該是甜口的吧,什麼鮮肉,那不成餡餅啦!
馬小離都顧不上哭了,“你敢說它的壞話?!”
胡順:“講都講了,怕你啊!”
“鮮肉月餅是傳統,是文化!你知道多少名人……”
“誰管你名人不名人,什麼傳統、文化,你這話問過嫦娥了嗎?”
“哎你這個人講講道理好不好,嫦娥根本不存在的好吧。”
“你怎麼知道她不存在?嫦娥就是中國古典第一女神!”
“什麼第一,第一應該是楊貴妃儂曉得吧!”
池佳佳:“……”
喂,你們跑題了。
廖初:“……”
請不要在我店裡打架,那是另外的價格,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