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節將近,不光月餅訂單暴漲,就連烤乳豬、烤鴨等大菜的需求量也直線上升。
月餅畢竟不能當飯吃。
誰不想自家餐桌上增添一道與眾不同又回味無窮的美食呢?
姬總是第一個來訂購的。
混商場的麼,逢年過節,總要維持下人際關係。
“我十天後要在家宴請幾位重要朋友,想提前預定一隻烤乳豬。”
廖初道:“可以,但要扣掉你家未來一周的團購資格。”
隨著天氣漸冷,烤乳豬越發搶手,雖然已經增加到每天八隻,仍有些供不應求。
一周啊……
姬總暗自捂胸口,肉疼!
廖初翻出備忘錄,“要多重的?”
十天的話,時間比較充足,倒是可以細細挑選。
“八斤的吧。”姬總道。
八,發嘛!
生意人,總是迷信一點。
說到迷信……
他下意識往店門外看了眼,誰說的來著,這兒的什麼許願缸還挺靈?
要不……我也扔個鋼鏰?
廖初正低頭寫訂單,銅製門鈴“叮咚”響了一聲。
抬頭一看,是一位五十歲上下的女性,一身黑紗衣,胳膊上還圈著白布。
這是剛參加完葬禮的打扮。
開門的瞬間,淅瀝瀝的雨聲傳入店中,廖初這才發現外麵不知什麼時候又下雨了。
許多樹葉被打落,掉在地上,濕漉漉孤零零。
看著頗有幾分蕭索。
一場秋雨一場寒,街上已經看不見多少光腿穿裙子的女孩子了。
再過些日子……
恐怕就要穿秋褲了。
姬總下意識看了來人一眼,意外發現曾有過一麵之緣,“王太太。”
對方愣了下,似乎在記憶中扒拉了許久才輕輕啊了聲,“是姬總啊。”
姬總點點頭,頓了頓又道:“王總的事我也聽說了,您節哀。”
其實他跟王總並不熟,隻曾在酒會上見過幾麵。
不過死者為大,多問候一句總沒錯。
才五十來歲呢,本該是一個男人大展宏圖的時候……太早了。
王太太點了點頭。
兩邊都是五分熟的牛排,彼此都不熟,短暫的問候過後便是漫長的沉默。
一般來講,至親去世難免悲傷,但在這位王太太身上,廖初沒有感覺到一點與悲傷有關的苦澀。
甚至還有一點無法克製的甜。
丈夫死了,她在開心。
“請問您要吃什麼?”
廖初對個人的八卦並不關心,隻出聲詢問道。
王太太保養得宜的臉上露出一點近乎孩子氣的笑,“我看門外寫著,今天特供雜碎麵?多加辣。”
她的身段頗豐腴,衣服又合身,舉手投足間都是成熟女人的風韻。
雜碎麵一般指羊雜碎,意思就是烹飪羊肉後剩下的零星碎片,什麼羊頭、羊蹄、羊血、羊腸子,甚至一些不太好賣的下水,都能扔到鍋裡一起煮,十分好味。
昨天廖初弄了一整頭肥羊來,做了紅燜羊排、孜然羊肉等許多特色菜,下剩的一正副羊骨架也沒浪費,燉了雪白濃湯。
今天早上他和了麵,將剩下的碎肉和下水聚攏到一起,便用羊湯做羊雜麵。
老話說得好,“秋風起,貼秋膘”,自然該吃些好的補養。
但羊肉性燥熱,而初秋燥氣上浮,吃多了容易上火。
廖初就配了幾味清涼去火的藥材,都用大粗紗布袋裝了,跟羊骨架一起熬煮,更添風味。
羊肉、魚肉之流自帶氣味,哪怕再怎麼烹飪也不能完全消除,因為那正是它們的特色。
吃得慣的自然愛不釋口,可對吃不慣的人來說,不亞於酷刑。
但奇怪的是,經廖初的手過了一遍,這些腥膻氣味就被最大限度地削弱了。
甚至就連吱吱這樣味覺敏感的人,來廖記餐館一段時間之後,什麼羊肉魚肉的,就都跟著吃了個遍。
今兒配的是刀削麵。
他一手抓麵團,一手持鐵片,手腕一抖,刷刷刷,那柳葉狀的麵片就變成了白蝶,一股腦兒飛到翻滾的羊湯鍋裡去了。
活像雜耍!
眾人都看得呆住,更彆提吱吱,拍得忘乎所以。
這段時間,她給自己的直播間起了個新名字:
廖記餐館日常。
一開始還有些粉絲不太高興,覺得是不是主播收錢了打廣告。
可後來卻漸漸地覺得,哪怕主播不特意展示什麼,隻要放點餐館日常,就……竟然還挺治愈的?!
比起傳統拉麵,刀削麵的口感更特殊,兩頭尖中間寬的特殊構造也使過水的時間更短。
落入鍋中短短幾十秒,麵片們就已經打著旋兒上浮。
優秀的廚師不僅講究烹飪手法,還要考慮時差:
從停火到送到餐桌的時差。
趁柳葉麵片中央最厚的部位還帶著點白心,用大抓籬撈起、裝碗、上桌。
等食客略吹一吹,熱湯的餘溫已經將白心燜透,而邊緣仍爽滑彈牙。
不多時,熱氣騰騰的雜碎麵上桌,一同到的還有辣椒醬和辣椒油。
滾滾濃香都化作煙氣,好似雲間蛟龍,隨著托盤在店內遊走,沿途劃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湯底是濃鬱的雪白,埋在水麵以下的麵條完全消失了蹤跡。
翠綠的芫荽,紅豔的辣椒油,像彩色的小船,靜靜漂浮在白水之上。
轉身離開之前,關文靜還是根據廖初的吩咐,出言提醒道:“這裡麵有不止一種辣椒,層次感豐富,後勁很足,最好循序漸進地加。”
食客的個人愛好是一回事,最終後果又是一回事。
王太太笑了下,“好,多謝提醒。”
她拿起筷子試了下,發現黑珍珠手鏈有些礙事,便摘了下來。
價值不菲的珠寶就這麼被主人隨隨便便丟入包包內,中間也不知碰到什麼,叮當作響。
反倒是桌上的雜碎麵,備受珍視。
王太太像新得了什麼寶貝似的,仔細端詳,眼底流露出一點追憶的神色。
她用手掌輕輕扇了下,真香啊。
夾起一截羊腸送入口中,她微微睜大了眼睛。
羊腸處理得很乾淨,沒有一絲不該有的異味,火候也掐得恰到好處,十分脆嫩。
第二筷子是羊頭肉,勁道彈牙。
這個部位的肉口感特殊,還有脆骨,分布也不規律,非常考驗廚師的刀工。
本以為是街頭小店,沒想到……
看走眼了。
她先試探著吃了兩口,然後速度越來越快。
可動作依舊很優雅,偶爾還會停下來喝一口香醇的羊湯。
雖然隻是一碗簡單的麵,可卻像在品嘗什麼珍饈一般。
“老板,這湯不隻是羊湯吧?”
王太太用調羹細細品了幾口,總覺得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好滋味。
好刁的舌頭。
正在裡麵煮豆沙的廖初聽了,倒是有幾分讚許:
這樣隱藏的小心思被人發現,總是得意的。
“還加了魚骨。”
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