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爸爸的一身衣服看不出牌子,看著好像沒什麼過人之處,可偶爾夾菜時手腕晃動,露出裡麵一塊腕表,懂行的人就都懂了。
某知名高級定製款,百萬起步。
再看看那個高三男孩子腳下踩的球鞋。
他雖然沒特意研究過,但之前想著給繼子送禮物時,無意中也掃過幾眼,好像也要幾千塊。
他忽然有點自卑。
可能他這輩子,都不能給孩子提供那樣優渥的生活了。
“那個,”他攪動著碗裡的麵,試探著問道,“揚揚缺什麼嗎?叔叔看前段時間,好像好多男孩子都挺喜歡球鞋的。”
彆的買不起,一雙球鞋的話,咬咬牙還是可以的。
為了搬到這個小區,他和妻子手裡的存款已經沒剩多少了。
不過販貨的生意剛剛起步,勢頭還不錯,隻要後麵進入正軌,倒也不怕了。
林揚揚愣了下,順著對方的視線往前麵瞅了眼,瞬間了然。
“不用了,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歡運動。”
劉叔叔哦了聲,夾起一筷子麵,又沒吃。
“不用非運動,穿著也挺好看的麼,而且同學間,多點共同話題也挺好的。”
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應該都挺喜歡這些的吧?
林揚揚就笑了,認真道:
“真不用,我跟同學們都比較喜歡討論看的書。”
見劉叔叔欲言又止,他忙搶道:
“回頭我有什麼想要的書,就告訴您,麻煩您幫我買吧。”
劉叔叔眼睛一亮,臉上迅速泛起一抹喜意,“不麻煩不麻煩,你學習就好,買東西的事交給我和你媽媽!”
林媽媽也笑,“就是,一家人,說什麼見外的話。”
一時飯畢,劉叔叔過去結賬,又問收銀員,“這個雲吞麵,明天還有嗎?”
他發現林揚揚好像很喜歡吃。
收銀員搖頭,“一般來說,特早的話都是隔段時間上一次的。”
而且這個竹升麵做起來麻煩又占地兒,今天做完之後老板就直接把工具收起來了。
估計短時間內,不會再做了。
劉叔叔有點意料之內的失望。
不過他還是不死心,“那什麼時候能有?”
收銀員失笑,“這個我們都說不準,得看老板的意思。”
他們老板做事其實挺隨性的,可能就是有技術,任性吧。
“不過特早的話,一般前一晚就訂好了,您可以關注下咱們的小程序,頭天晚上八點之前就會放出來次日的菜單的。”
好多老客戶不差錢,又極度信任廖初,壓根兒都不管這些,都是第二天趕早來盲吃的。
不過一般客戶,還是會盯著看第一手消息的。
可能做生意的人嗓門都高。
那邊劉叔叔自以為已經壓低了聲音,可不遠處的林揚揚,還是聽到了零星幾個詞組,心下感動。
跟大多數國人一樣,他不太擅長表露情感。
嘴巴張了又張,到底是把那個“爸”字又咽了回去。
除了緊張之外,還有點怕。
“爸爸”這個詞,在世人眼中可能代表了責任和安全感,但在林揚揚印象中,卻是截然相反的概念:
暴躁,混沌,爛醉如泥,暴跳如雷……
隻要一想起這個詞,他的眼前就好似又看見了滿地狼藉,腦海中回蕩起刺耳的漫罵,鼻端仿佛也聞到了濃烈的酒臭和淡淡的血腥味……
不行。
我做不到。
他甚至覺得,這個詞是不詳的。
萬一我改了口,會不會,會不會劉叔叔也變成那個樣子?
林揚揚一直都以為自己適應得很好。
可事到臨頭,卻還是沮喪地發現,自己並不像想象的那樣,真的完全忘記了。
他覺得自己好像又變成了幼童,眼前擺著一副淩亂不堪的舊畫。
他拚命想用新的顏料覆蓋,可事到臨頭,卻又懦弱地退縮了。
“怎麼了?”
一聲擔憂瞬間拉回林揚揚紛亂的思緒。
“啊,沒事。”
林揚揚習慣性笑道,順口胡謅,“想起一道數學題。”
劉叔叔付了錢出來,見他還沒走,還以為怎麼了。
聽了這話,鬆了口氣,又有點兒擔心,“咱們儘力就好,彆給自己太大壓力,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嘛。”
林揚揚抓著書包帶的手緊了緊。
他看著這個曾經陌生的男人,發現他眼底的關切半點不摻假。
不一樣,真的不一樣。
林揚揚心中暗想,他和以前那個男人,真的不一樣。
那個男人,從來不會在意家人的感受。
至於壓力?
他的存在就是壓力!
時候不早了,林揚揚強迫自己斬斷思緒,跟家人道彆。
“那我走了,媽……”視線落到劉叔叔臉上,他努力張著嘴巴,可那個b的音節,卻像硬生生卡在嗓子眼裡,又乾又澀,怎麼都出不來。
“……劉叔叔。”
我果然還是叫不出口。
林揚揚沮喪地想著,轉身離開的架勢,像極了落荒而逃。
而他沒看到的是,過了好一會兒,劉叔叔才滿麵錯愕地回過神來。
他胡亂扯了扯妻子的衣服,眼眶微紅,結結巴巴道:“那孩子,那孩子剛才……”
剛才是不是要叫我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