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一直在我身邊嗎?”
何灃不答。
“好嗎?”
“你是人。我不能長時間與你待在一起,這段時間你身體出的各種問題都是因我所致。”
季潼摳了摳自己的手指。
“彆掐自己。”
“你現在說話變得文縐縐的。”
“有麼?”
“嗯。”
“可能是長時間在地府跟古時的鬼待著,說話也受了影響。”何灃眼皮微微耷了些,顯得眸色溫柔許多,“你不喜歡嗎?”
季潼搖頭,“沒有,挺好的。”
何灃笑了一下,季潼隱約看到他眼罩下露出一絲綠光,她不以為意,以為自己眼花了。
何灃忽然低下頭。
“怎麼了?”
他靜默幾秒,再次抬起臉,“沒事。”
“那你可以跟我說”
何灃忽然打斷她的話,“你奶奶回來了。”
他的話音剛落,外頭傳來開門聲。
何灃站了起來,“我該走了。”
季潼緊跟著也站起來,壓低聲音,“晚點還會來嗎?”
何灃心軟了,他可以拒絕之前的季潼,可卻抗拒不了現在的阿吱,“好啊。”
奶奶推門進來,何灃瞬間沒了影。
“潼潼,餓了吧?”
季潼看著她發愣,莫名有種周圍的一切都變得不真切的感覺。
“潼潼?”
“誒。”季潼迎上去,“有點餓。”
“你媽說不回來吃飯,我先做,你想吃什麼?奶奶買了排骨、冬瓜、西藍花、青椒、西紅柿、還有一條魚。”
魚。
那時的記憶鋪天蓋地湧了進來,仿佛剛才還與故人圍坐在一起。
她摟著奶奶的肩走進廚房,“我想喝魚湯。”
……
第二天,季潼要去上學,周歆聽到動靜出來看一眼,讓她再休息一天,季潼沒答應,周歆隻好送她去學校。
季潼來的有點早,班裡隻有四五個學生。她掏出桌肚裡堆放的積攢多日的試卷,看著它們,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她收好試卷,翻出英語課本來,背著背著不知不覺地就走神了,腦子反反複複回放著前世的畫麵。
“你終於來啦!”甘亭猝不及防地趴到她的肩上,大喊一聲,“想死你了!我還準備今晚放學去看你呢!”
季潼被她嚇得一跳,嗅了嗅鼻子,“你噴香水了?”
“好聞嗎?”甘亭回到座位坐下,抬起胳膊在她臉前掃了掃,“趙申送的。”
“好聞。”
“你出什麼事了?這麼多天沒來學校?生病了?”
“就是有點不舒服,沒什麼大問題。”
“好吧。”甘亭拿出小鏡子欣賞自己的臉,優雅地理理頭發,“你的試卷我都收好了,你隨便做做吧,很多都講過了。”
“嗯,謝謝。”
“客氣什麼,對了,國慶放假一起出去玩啊。”
季潼過得忘了日子,這剛來學校又要放假,正好乘這幾天補補功課,“我不去了,你們去玩吧,我要把這些卷子寫完。”
“那好吧。”
……
周歆有事,沒來接季潼。晚自習下課,季潼剛走出校門,就看到立在對麵樓頂的何灃,旁邊還站著孟沅,對他動手動腳的。有了前世的記憶,再見這個女鬼成天跟在何灃身邊,她這心裡難免有些不舒服。
等季潼走進小區,路人少了,何灃才來到她身邊,“臉色不好,出什麼事了?”
季潼搖了搖頭,低著臉,繼續往前走。
何灃在後頭跟著她,沒再說話。
他們一路沉默,直到家樓下。
季潼實在憋不住了,見四下無人,轉身質問:“她是誰啊?”
何灃看著她的表情,微愣了一下,“孟沅嗎?”
“嗯。”
“孟沅從前是一個唱戲的。”
“她和你什麼關係?你們怎麼認識的?認識多久了?”季潼緩緩低下眼去,摳著大拇指,聲音弱下去,“你是不是喜歡她?”
“我把她當妹妹,並無男女之情。”何灃認真解釋,“孟沅起初是你的朋友,我與你遊船遇到過她,後來也有些交集,生前交情並不深。她死後沒去陰司報道,在人間漂泊,受了不少欺負。我做巡使後遇到她,她就一直跟著我。”
季潼鬆了口氣,突然又心疼起那女鬼來,“看她的模樣,不到二十歲吧?”
“十九。”
“這麼早就過世了。”季潼輕歎口氣,“真可憐。”
何灃忽然笑了。
“你笑什麼?”
“你吃醋了。”
“我沒有!我有什麼醋好吃的。”季潼趕忙解釋,反而顯得欲蓋彌彰,“我沒有。”
“你臉紅了。”
“熱的。”季潼抬起手扇扇風,“都快十月了怎麼還這麼熱?”
何灃看著她這些小動作,眼罩的縫隙處透出點深綠色的光來。
這次置身黑暗處,季潼分明地看清楚了,“你的眼怎麼冒綠光了?”
何灃聞言,側過身去,意圖逃開她的目光,“沒什麼,你該上樓了。”
謝遲見他偏躲,沒有追問,“那你呢?”
“最近我有事情,就不過來了,我讓孟沅來陪你,有事情就找她。”
“好。”
“上去吧。”
季潼噔噔噔往樓梯上跑兩步,又回頭俯視著他,“再見。”
“嗯,再見。”
……
孟沅又去看鬼賭錢了。
何灃去找她,把聚眾賭錢的鬼嚇得東西都不要,紛紛逃開。
孟沅埋怨他:“你還真是人見怕,鬼見愁。”
何灃不理會她的話:“去阿吱那裡看著點。”
“你又要去哪裡?”
“我要回十一殿,這幾天都不過來。”
“去乾嘛?”
何灃推著她走,“不該問的彆問。”
……
何灃去器室找了江公,他想再放一根安魂釘在體內。
江公是個上了千年的鬼,原本在東嶽做事,十一殿成立後才被調了過來。他穿著灰青色長袍,頭發花白,胡子長到胸下,不像鬼,倒像個飄然出塵的仙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