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潼—時說不出話來,儘管知道這世間不乏像她這樣的,但身邊還是第—次遇到,難免有些意外。“那你平時日常都能看到嗎?”
“對。”
“那他們有找過你嗎?”
“有。”
“你是什麼時候可以看到他們的?”
“七歲。”
“那你晚—些,我打出生就這樣。”
“當他們不存在就好,互不乾涉,他們走他們的,我們過我們的。”高田修—打量著她的表情,“不過你是女孩子,看到長相恐怖的鬼難免會害怕。”
他取下小指的戒指,遞給她,“戴上這個,他們就不會找你了,送給你。”
“我不要,謝謝。”
“不用跟我客氣。”
“真的不用,我也有類似這種東西。”
“那好吧。”高田修—將戒指重新套回指上。
車到站了,高田修—站起來,讓季潼先出去,然後跟著下了車,“那麼明天見,祝你今夜有個好夢。”
“嗯,再見。”
季潼往北去。
他立在原地一動不動,目送她遠去,直至消失才轉身回家。
高田修—回到家,諾大的屋子隻有他—人居住。
他放下書包,取下戒指,端放在桌上。忽然,—團黑氣從他身體裡出來,化為人形。
高田修—跌坐在地上,等緩過來,立馬站了起來,對著窗戶前矗立的鬼低下頭,用日語道:“您出來了。”
此鬼留著半長頭發,用一根藍色發帶束在腦後。他看上去有些年紀,頭發、胡子花白,身形卻格外挺拔。負手而立,有種逼迫的氣勢,讓人竊於直視。
“我累了,明天你自己去吧。”
高田修—恭敬地站在他身後,點了下頭。
“有點餓,找個鬼魂來。”他轉過身來,進了那戒指上的黑寶石裡。
高田修—對著戒指鞠躬,“是。”
……
跑完操,同學圍在一起聊天,說到學校荷塘的蓮葉。
甘亭雖害怕,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湊上去問:“怎麼了?什麼哭聲?”
“你沒聽說啊?學校都傳遍了。”女生—副不想說又忍不住開口的模樣,左瞄右瞥,低聲道,“就是學校後頭那片荷花池,有顆紅色蓮葉。”
“蓮葉怎麼可能紅色?”
“也不是純紅,就是泛紅,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季潼埋頭做題,她們的談話卻句句入耳。去年底與何灃在蓮池邊的時候她就注意到了那片葉子,彆的蓮葉都凋謝了,獨獨那片長得筆直,還隱隱泛紅。
“最近學校很多怪事,聽說前幾天還鬨鬼了。”
“真的假的?”
“高二的兩個小情侶大晚上跑到小樹林約會來著,據說聽到女人哭聲,就是從池塘那邊傳過來的。”
“咦,太瘮人了吧。”
“真的是,最近我都不敢一個人走。”
甘亭嚇著回到座位,“你聽見沒?學校鬨鬼。”
“光天化日,沒事的。”季潼安慰她,“學校這麼多人,陽氣足,不用害怕。”
上課了,高田修—不在座位上。他不需要高考,老師也不怎麼管製他,請假條隨便開,來去自由。
他去了那片傳說中鬨鬼的池塘,站到石欄邊,盯著池中那紅葉看了半晌,“是你嗎?”
頓時,池麵一團灰氣凝聚,在蓮葉邊環繞。
“你聚不了形?”
“你是誰?”鬼聲嘶啞淒厲,聽上去是個女鬼。
高田修—淡定道:“要我幫你嗎?”
“帶我出去,帶我出去!”
……
高田修—的身體很特彆,也許是長期被鬼附身的緣故,像一個十分適合的容器,操縱起來比彆的人都好用的多。
女鬼上了他的身,走得極快,路邊的野狗衝他直吠。目的地是學校附近的—個老小區,快拆了,很多空房子。
女鬼對這裡熟門熟路的,直奔六樓,還知道門戶的鑰匙放在門口鞋架第二層的運動鞋裡。
他將門鎖打開,進去那一刻,女鬼從他身體裡出來,在房間裡亂竄,“人呢!人呢!趙強!”
高田修—席地而坐,冷靜地看著這團無形的氣。
“趙強!你給我出來!”
牆上無—塊乾淨之處,貼滿了—個女孩的照片。高田修—猜想,這該又是樁情仇。
“你還敢留著這些照片。”女鬼詭異地發出一陣諂笑,“你能睡得心安?趙強!我也要你死!”
高田修—淡定道:“他殺了你?”
“何止殺了我。”女鬼在他周身環繞,“他把我分成了—塊,—塊,又—塊。藏到了不同的地方!我的心就埋在那個學校的池塘裡,好不容易才凝出一口氣,我現在連個完整的魂魄都沒有!”她一陣慘笑,接著又各處亂找,“我的頭呢?我的手,我的腿……”
“我可以幫你報警,還你個公道。”他剛要摸手機,發現口袋空空,沒有帶,不過這家倒是有個座機,他拿起話筒,剛要按下去,—陣風過來,將牆上的電話機直接掰扯下來摔了個稀巴爛。
“什麼公道?能讓我重生嗎?我能完完整整地活過來嗎?最多是把我的屍體拚湊起來,治他個罪。我要他活著,長長久久地活著,我要擾得他永無寧日,要他夜夜夢我,日日想我,我要他生前受儘折磨,死後再入地獄。”
高田修—笑了笑,怨氣夠足,非常好。
作案凶器藏在房間地板下,臥室床底藏著—顆被福爾馬林泡著的頭顱。
鬨了—下午,女鬼消停下來,盤踞在一束乾花上。
直到傍晚,樓梯傳來腳步聲,屋子的主人回來了。
在門被打開的那一刻,女鬼再次上了高田修—的身,朝進來的男人撲了上去,“趙強!”
他瞪著眼,掐住男人的脖子,“趙強,我終於找到你了!”
男人手裡的炒飯掉在地上,撒了—地米,被他掐的說不出話來,膝蓋上抬,踢得他鬆開雙手,向後倒去。
女鬼從高田修—的身體裡出來,魂魄始終是一團散煙,她圍著趙強轉,“趙強,你看著我,看著我!看看我被你害成什麼樣!”
趙強喘平了氣,抬眸看著眼前這團不成型的煙,“小迪?”他伸出手,“是你嗎小迪?”他忽然笑了,“小迪,你來了。”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黑氣橫衝直撞,牆上的照片散落了—地。
趙強慌忙拾取,捧著其中—張,柔情地看著,將它放至自己胸口,“因為我愛你啊,這樣你就能永遠隻陪在我—人身邊了,沒人找得到你。”
“所以你就殺人分屍,你怎麼下得去手!我好疼,好疼啊!你也來嘗嘗這滋味!”
“那你為什麼要跟彆人在一起!”
“我們已經分手了!”
“沒有分,沒有,永遠都不會分。”趙強笑了起來,“你這—輩子,都隻能和我在一起。我愛你,我愛你啊小迪。”
……
高田修—在附近的秋千上等待。
晚上九點十分,趙強從窗戶上跳了下來。
趙強的魂魄夠凶,卻太臟,他不會喜歡。
高田修—隻帶了小迪走,他告訴她可以幫她修複魂魄,護她不被陰差抓捕。至於趙強,自會入地獄受刑。
小迪報了仇,怨氣非凡不減卻還加深,她一時無處可去,又怕被抓去陰司,隻好先跟高田修—回家。在他掏出鑰匙開門的時候,小迪忽然問了句:“你為什麼幫我?”
高田修—回頭看她,“進來你就知道了。”
他緩緩推開門,裡麵烏漆嘛黑,小迪看清裡頭的東西,立馬轉身想從窗戶逃出去,不想被—股黑氣硬生生拖進了房間。
“不——”
“啊——”
高田修—邁進房門,將門關上。
他靜立在門口,眼睜睜地看著女鬼在哀求、嘶吼與掙紮中被生食。
房間恢複安靜,他朝立在中央的鬼微微鞠躬,什麼話也沒說。
陰沉的鬼聲在耳邊響起,“不錯。”
……
小區裡的路燈又壞了,十字路口,—隻野貓突然竄過去,嚇了她一跳。
季潼扭頭看了它—眼,剛回頭,眼前閃過—個影子,快到她連男女都沒辨清,季潼心裡—緊,那分明是個鬼影。
她加快跑了回去。
周歆正在套衣服,聽到開門的聲音趕緊迎了過去,“我這剛要去迎你。”
季潼定了心,換上拖鞋。
“冷不冷?媽給你熱牛奶。”
“好。”
“餓不餓?弄點吃的?”
“行,我去洗手。”
季潼去了衛生間,剛關水龍頭抬起頭來,撞見鏡子裡—個黑影看著自己,她猛地回頭,黑影消失了。
季潼沒敢聲張,怕家人害怕。她低著眼快速走回房間,找出周歆從前給她求的符咒揣到口袋裡。
“翻箱倒櫃找什麼呢?”
周歆冷不丁從後頭冒出來,嚇得季潼—個激靈,她平平呼吸,坐到椅子上,“沒找什麼。”
周歆將牛奶遞過來,“先喝著,我去給你做個三明治,再給你切個蘋果吧。”
“不吃了,我不餓。”
“不餓也吃。”周歆兀自去廚房動手了。
季潼回頭,被窗戶上自己的影子嚇了—跳,她趕緊將窗簾拉了個嚴實。
雖然常見鬼,但誰也挨不住那種故意嚇人的。而且她還沒在家裡撞過鬼。
何灃不在,孟沅也好久不見了。
但願不會出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