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身體裡流著藤田家的血,我們家族的男子,不該柔弱無能,而應該充滿血性。”藤田野雄背起一隻手,“我會讓你一隻手的。”
未待藤田清野反應過來,他已揮刀而下。
藤田清野閃身躲開。
“拔刀!”又一刀橫砍來。
藤田清野以刀鞘擋開利刃,“父親!”
藤田野雄絲毫不手軟,刀尖劃過他的左臉,顴骨處頓時現出一道血痕,留下倒“山”形的鮮血。
“男人身上就該帶有刀疤!你現在的樣子簡直像個漂亮的瓷娃娃!”藤田野雄刀刀相逼,“剪掉你的頭發!像個軍人一樣!”
藤田清野不斷躲避,始終不願拔刀。
藤田野雄揮砍幾刀,停了下來,以刀撐地。他唇線緊抿,嚴肅地看著兒子,“你贏了我,這三個人就交由你處置。”
“真的?”
“讓我看看你的實力。”藤田野雄發出一陣駭人的猿叫,朝他斜劈過來。
藤田清野甩了刀鞘,刀光一閃,迅速擋住他的刀,他單手運刀,仍是不太熟練,不過學過的刀法銘記在心,稍使兩下便運用自如,身如輕燕地躲著父親的鋒刃。
藤田野雄刀刀落空,反而笑著道:“速度可以,不要再躲了,還手吧!”
藤田清野認真起來,他側身對著父親,雙腿分開,上身微微前傾,雙腿緩緩曲起壓下,右手執刀背於身後。他觀察著父親的步伐,稍顯老套,極易猜到動勢,從剛才的那幾刀來看,他的速度稍顯遲鈍,隻有爆發性的力量比較具有壓倒性。
藤田清野目不轉睛地觀察著他的刀光,眼神隱隱透出些陰騖,恍若完全變了個人,滿是對勝利的渴望。
他的刀法很凶,這完全拜於上學時他的老師所賜,他不想與父親過多迂回,隻想絲毫不傷地一招擊敗。
藤田野雄換了個握刀姿勢,右肘曲抬執刀,左臂伸長繃直,使刀背落於左手虎口處。稍露攻勢,藤田清野上前兩步,趁其不意,刀尖劃地,從下至上運來,又快又準,打的藤田野雄還未反應過來,刀已脫手,落在了地上。
藤田野雄手被震得微抖著,立馬穩住手腕,滿意地笑起來,“我老了。”
藤田清野拾起他的刀,低下頭送過去,“很抱歉。”
“不愧是第一名,放下三年還能做到如此。”藤田野雄拍了下他的肩,“如果當年堅決讓你進入陸軍大學繼續學習,你一定會成為和你哥哥一樣優秀的帝國軍人。不該縱容你所謂的愛好、理想,讓你變得軟弱、過分仁慈,是我的錯。”
“父親,我不喜歡戰爭,我希望”
藤田野雄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立馬打斷:“我希望你能正視你現在的身份,從踏入這片土地開始,你的身體和靈魂隻屬於天皇,你要做的就是為大日本帝國開疆擴土。”
藤田清野沉默無言,他這半長的頭發刮著臉邊的血,滑出道道血線,配上惆悵的眼神,使這張臉上散發出一種野性的枯美。
藤田野雄突然抬起手,用大拇指揩去他臉上的血跡,“疼不疼?”
藤田清野搖頭,“不疼。”
“我隻是過於著急,希望你能儘快把思想轉變過來,傷到你,我也跟心疼,對不起。”
藤田清野立馬低下頭,“父親不要這麼說。”
藤田野雄忽然捂住胃。
藤田清野緊張地抬起頭,扶住他的手臂,“您怎麼了?”
“我老了,身體也大不如前,不能時時刻刻照料你,現在你哥哥也不在了,美知又是女孩子,你是我們家唯一的希望。”藤田野雄覆上他的手,“清野,希望你不要怨恨我,試著理解我的用心,將我們家族的榮耀繼承下去。”
藤田清野咬緊牙關,他最不能承受不住的就是家人的示弱,這讓他立馬心軟起來,“對不起,讓您勞心了,請您保重身體。”
“過幾日我要離開南京,你跟我先去一趟上海,然後你就去山東吧,你現在需要立軍功。”他握住兒子的手,“我們回去吧。”
藤田清野看向不遠處被蒙住雙眼的三人,“父親,那他們?”
“說好的,你贏了,交給你處置。”
“謝謝父親。”藤田清野招下手,示意兩個士兵放開那三個人,押送著往遠去。
藤田野雄摟著他的肩往車子走,“走吧,帶你見一個朋友。”
……
另一邊,鬆島將屍體踹進溝壕,吉川歎了口氣,“說的放掉,你又殺掉他們。”
鬆島踢了踢鬆軟的泥土,“你也傻了,這三個可是中國兵。”
吉川蹲在草叢邊,點上根煙,朝他勾勾手指,“聽說昨晚有人見到鬼了。”
鬆島淫-笑一聲,“女鬼嗎?漂亮嗎?”
“你殺了這麼多人,你不害怕嗎?”
“我才不怕,再說,就算害怕也應該是藤原還是害怕,他砍了四十九個人,我才殺了十七個。”
吉川看著三具屍體,緩緩吐出煙,往上兜了兜槍,“真倒胃口,回去吧。”
……
藤田清野派在醫院的兩個士兵並沒有起作用。
晚上,又一隊日本兵衝了進來,擄走了兩名護士,還殺了個男人。
男人沒死透,身中數刀,威爾遜醫生立馬進行手術。
他的下-體被砍掉一半,謝遲端著盤子站在旁邊,看著血流不止的傷口,手微顫著。
醫生按住她的手,“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謝遲搖搖頭,“不用。”
手術進行到半夜,救回了男人的性命。
外麵有個獨眼的小姑娘抱著枕頭站在走廊,謝遲疲憊地蹲下來,“怎麼不睡覺呀?”
小姑娘摸了摸她的臉,什麼也沒說,跑回了病房。
謝遲靠在牆邊,摁著眉心站了會,又直起背打起精神開始工作。
……
第二天,藤田清野接到鼓樓醫院出事的消息,一早就趕了過來,鬨得滿醫院都恐慌起來。
他找到謝遲,“你沒事吧?”
藤田清野著一身軍裝,連頭發也剃了,和外麵那些殺人如麻的鬼子沒什麼兩樣。看著這一幕,謝遲又悔恨起來,即便他現在還有幾分人性,可在日本武士道精神與軍-國-主-義思想的影響下,有幾個人能一直做個柔軟的小綿羊?
真該砍了他。
“請你彆再來找我了。”
“很抱歉,兩名,護士,已經,送了回來。”
謝遲見房裡的病人嚇得埋頭,走出病房,站在走廊上,“他們需要休息,請你離開吧。”
“抱歉,打擾了,你們。”藤田清野垂下眼,“你沒事,我就放心了。”
謝遲不理他,轉身快步走遠。
藤田清野見她的背影消失在長廊儘頭,才低著頭往外走,走到門口,隱約聽到身後一個女孩軟軟的聲音。
剛說出口,她的母親立馬捂住她的嘴,“彆亂說。”
藤田清野頓足良久才提步離開,滿腦子都是那句話。
“媽媽,日本人為什麼這麼壞啊?”
……
四個女人被扔在安全區門口,負責人將她們送進了鼓樓醫院。每一個都下身潰爛,得了嚴重的性-病。
謝遲沒看到那些殘忍的畫麵,見到薑守月的時候,她靜靜地躺在病床上,換上了乾淨的衣服,身體上的汙漬被擦掉,隻留下大大小小駭人的淤青。
南京淪陷近一個月,她從十三號便失蹤了,直到今天。謝遲不忍想這麼久以來她遭到了什麼樣非人的摧殘,她見過太多這樣的女人,不管是病痛還是精神上的折磨,最終生存下來的,太少,太少……
晚上,四位被送來的女人中有一位離開了人世,一位清醒過來,配合馬吉拍攝日軍在她身上犯下的罪證。
“那是一排樓房,是日本兵臨時駐紮的一處兵營,裡麵大約有二三百個士兵,我也不是很清楚。二樓分了兩個房間出來,專門放女人。”她邊說邊哭,看向不遠處病床上仍昏迷的薑守月,“我和她長得好看點,被單獨關在一個小房間裡,對我們施暴的大多都是軍官,每天有十幾個過來。”
聽者心中沉痛,皆默不作聲,幾位護士掩麵哭泣。
“我們還算走運的,因為軍官比較少,其他姑娘每天幾乎都被強-奸幾十次,大的有五十多歲的,最小的才十二歲。每天都有人死,死了就抬出去扔掉,要是得了嚴重的性-病,有的會被攆出來,有的就直接殺掉。”
謝遲聽不下去了,她快速走出病房,站在走廊儘頭的窗前透氣。
遠處的廢墟冒著滾滾的黑煙,鬼子不知道又在燒些什麼。
她手撐著窗台,深深地曲下背。
快要被這巨大的無力感吞噬掉,好累,好累啊。
……
今夜謝遲輪休,她沒有回護士宿舍休息,一直守在薑守月身邊。
她不知道她醒過來的時候會是什麼反應,但無疑隻會比猜想的更糟。
坐久了,謝遲困得眯了一會。後半夜,薑守月醒了過來。
她抬起手,輕輕抓了抓謝遲的頭發。
謝遲立馬坐起身,握住她的手,她不想表現的過分悲戚,導致她的情緒受到感染而更加惡化,隻是輕聲道:“你醒了。”
薑守月比預料中要冷靜得多,她“嗯”了一聲,目光掃過周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