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田月看他的表情,隱約明白些什麼,低著頭沒敢說話。
藤田清野傻坐了許久,忽然站起來拽住前田月的衣領,“一定是你搞錯了!”
前田月被他勒到紅脖子,“我可以把那個中醫帶來。”
藤田目光急劇晃蕩著,手指控製不住地顫抖,猛地推開他,“去,立刻!”
藤田清野沒讓前田月將大夫帶到司令部來,那樣太招搖,他在附近的一個茶館等著。
他心愛的女人懷孕了,並且已經三個多月。
這個消息對藤田清野來說無疑是致命的,他寧願謝遲是個敵軍派來的間諜,寧願她隻是利用自己的身份,為國效力。
他沒有預料中的暴怒,沒有殺了這醫生滅口,而且讓前田月將人安全送回去,等謝遲再去開藥的時候,把安胎藥換成打胎藥。
他在茶館冷靜了一下午,晚上親自開車去接謝遲。還為她買了束黃玫瑰。
謝遲正在為一個女人量身,藤田清野坐在角落看她。張冶從外麵回來,與他打了個招呼,“藤田先生。”
藤田清野微笑點頭。
張冶從謝遲旁邊走過去,到櫃台邊拿了個雞毛毯子,“這麼大束花,漂亮啊。”
會是他嗎?
藤田清野打量著他,格子衫,黃馬甲,灰褲子,磨損嚴重的短馬靴,頭發亂糟糟的,指縫裡夾著黑乎乎的東西。她不會看上這麼馬虎的人。
謝遲放下尺,朝他看過來,藤田清野與她相視一笑。等她忙完,藤田清野要帶她去吃晚餐,他第一次沒有征求謝遲的意見,驅車直達一家日料館。
藤田清野點了許多腥物,此時的謝遲對味道特彆敏感,光是聞著都覺得受不了,隻能一直吃水煮菜和飯團。藤田清野夾了塊蘸好料的生魚片遞到她嘴邊,“嘗嘗。”
為了迎合他,從前謝遲經常跟他來吃這些,儘管她很不喜歡。她看著藤田清野的笑臉,怕他生疑,張開嘴吃下去,她強忍著惡心,艱難地咽下。
藤田清野又夾了一塊過來,“很不錯吧。”
“嗯。”謝遲抵開他的手,“我自己來。”
他笑著將一盤蛤蜊推到她麵前,“多吃點。”
“謝謝。”
藤田清野倒上一杯清酒,邊喝邊看她,“好久沒去騎馬了,要不要明天去放鬆一下,最近你一直在店裡忙,我都沒怎麼見你。”
“有個加急的訂單,明天要做好送過去。”
“那麼就後天吧。”
“好。”
謝遲快吐了,她掐著大腿,不敢細嚼,囫圇咽下嘴裡的東西,夾了幾片黃瓜吃下去。
藤田清野為她倒上酒,“等會要不要去看個電影?有個新上映的片子。”
“好啊。”
是個英國的愛情片,有些枯燥,謝遲沒心情認真觀看,過去幾分鐘便開始無儘的走神,直到影片結束。
送她回家的路上,藤田清野不停地與她談論電影裡的女主角,謝遲隻言片語地與他搭話,隻想儘快回到家裡。
藤田清野送她到門口,謝遲轉身對他道:“今天玩到這麼晚,回去早點休息。”
他牽著她的手,細量她的表情,“我能在你這過夜嗎?”
“不太好吧,彆人會說閒話。”
藤田清野笑著放開她,“你也早點休息。”
“嗯,再見。”
……
藤田清野沒有回家,他去對麵前田月租的公寓待了一夜。往後的兩夜,他都一直在這守著,並沒有看到什麼奇怪的人來往。謝遲每天回家後不久便熄燈睡覺了。
直到三天後的一個深夜。
他快到藤田清野連他怎麼上去的都沒看清楚,就見一道黑影兩下爬上了樹,嗖的跳進了她的窗戶。
他覺得自己的呼吸都窒住了,仿佛脖子上被纏了無數道纖細的麻繩,總在瀕死之際忽然鬆開,剛要活過來,又被緊緊勒住,無休無止……
謝遲沒有主動找何灃,一方麵不大好聯係,另一方麵怕他擔心。前天組織下達命令,讓他們刺殺從南京來上海參加會議的日方三名要員,並竊取會議綱要。謝遲沒辦法在這個時候離開,她必須得完成任務,再告訴何灃這件事情,然後安心地去一個僻靜的地方養胎,把孩子生下來。
何灃是來給她送荔枝的,他又叫人送了一批過來。
他剛放下荔枝,就來纏著謝遲。
她被磨蹭的癢癢,抵著他的臉笑道:“你就是來乾這事的吧,還打著荔枝的幌子。”
“好想你。”何灃抱著她的脖子親吻,“想死你了。”
謝遲不舍地推開他,“不要,身體不舒服。”
何灃眼裡的欲望降下半分,“哪裡不舒服?”
“肚子。”
“吃壞東西了?”
“沒有。”她握住他的手放在腹部,“你幫我揉揉就好了。”
何灃手伸進衣服隔層為她按揉。
謝遲覆上他的手,“輕一點。”
他收些力,“這樣?”
“嗯。”
何灃見她笑容不止,“什麼事這麼開心?”
謝遲摟住他的脖子,“我給你生孩子吧。就叫你起的那個名字,男孩何山,女孩何海。”
何灃壞笑起來,“想要孩子?”他手往上移,“那我今晚加把勁。”
“彆鬨。”謝遲扯下他的手,“繼續按。”
何灃輕挑眉梢,“好,繼續。”
謝遲看著他委屈的小表情,“過幾天是你的生日。”
“要送我禮物嗎?”
“你想要什麼?”
“想要和平,和你。”
“都會有的。”
何灃俯臉吻她,謝遲咬住他的嘴唇,不清不楚地嘟囔著,“我要吃荔枝,去給我剝荔枝。”
何灃吮了下她的嘴唇,“那你得先鬆開我。”
謝遲鬆鬆牙,何灃朝她的鎖骨親過去,謝遲翻身滾到床邊,“荔枝。”
何灃抓了抓頭發,懶洋洋地起身,“等著。”
他悄聲出去,將荔枝放進一個小盆裡端進來,抬手指著她道:“你今天不吃完不許睡。”
謝遲抱著枕頭坐在床邊看他,“好啊。”
荔枝吃掉一半,謝遲窩在他懷裡睡著了。
何灃將她抱到床頭小心放下,蓋好被子。他蹲在床邊看她的睡顏。最後輕輕吻了下她的頭發,才不舍地離去。
……
屋裡亮著光,窗簾沒有完全閉合,留有一道蜿蜒的縫隙。藤田清野立在窗前,一條細光打在他臉上,將這張蒼白的臉分割開,看上去既慘烈又淒美。
他的睫毛輕顫著,眼裡陰沉的像無儘的深淵。他目不轉睛地看著那片黑暗的方格,等待著那個男人離開那裡。
十分鐘,上十分鐘,四十分鐘,六十分鐘,八十分鐘。
八十三分鐘。
何灃從原路跳了出來,身形敏捷地往南邊跑去,很快便沒了影。
藤田清野望著黑漆漆的路口,在想這八十三分鐘發生了什麼事。
他忽然冷笑一聲,回想著過去重重。第一次見、騎馬、吃飯、辦公室,以及那天她忽然出現在宴會,同他站在一起。
早該發現的。
他走進衛生間,用涼水讓自己冷靜下來。
細細水流不夠,他放了一浴缸的冷水,整個人栽了進去。
藤田清野濕著衣服,恍若幽靈在空蕩的街上遊竄。
渾渾噩噩地來到一家不大的歌舞廳門口,他站在外頭看著裡頭曖昧的燈光,被一個舞女拉了進去。
這個點隻有這裡這麼熱鬨了。
見這位客人氣宇不凡,管事的叫上幾個姑娘來陪他。
藤田清野看著一排女人,有的穿洋裝,有的穿旗袍,有的穿短衫長裙,皆濃妝豔抹,他盯著最邊上穿紅色裙子的女人,“你,過來。”
女人高興地迎上來,與他說了幾句話,便直接領著人上上樓。
走廊又長又暗,像通往地獄的路,他滿腦子都是謝遲與小池瀧上在一起的畫麵。
他看著走在前頭的女人,忽然拽住她的頭發,將她拖進房間扔在了床上,他不想看到她的臉,將她翻了個身。他覺得身體憋著巨大的能量,迫不及待地要抒發出去,可就在剛剛進入的瞬間,又回歸從前的虛張聲勢。
他大喘著氣,惶惶退出來,慌亂地理好衣服。女人翻了個身半躺在床上,忽然掩麵笑了一下。
藤田清野手指在發顫,正在扣皮帶,聽見這一聲笑,忽然抬頭看她,“你笑什麼?”
女人坐起來,覆上他的手臂安慰,“沒事的。”
“我問你笑什麼?”
“我沒有。”
“騙我。”他忽然掐住她的脖子,少有的怒目圓睜,壓抑地質問,“為什麼騙我?”
女人被勒的喘不過氣,雙手撓著他的手臂亂抓,在他白皙的皮膚上留下又長又深的指痕。
藤田清野看著她,居然笑了起來,“你再笑,笑啊。”
女人不停地掙紮,腳蹬得床單皺成一片,不一會,手下的人沒動靜了。
藤田清野晃了晃她的脖子,忽然撒開手,往後退了兩步。
他頓時清醒了,看著床上一動不動的女人,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
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