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田夫人直接拿起鐲子小心套到她手上,“你是我們藤田家未來唯一的媳婦,這是必須收的。美知想要,都沒有這個機會。”
“我才不要。”藤田美知悶悶不樂地走進來,趴到床尾,“瀧二哥哥會送我的。”
謝遲朝她微笑一下。
“現在可以叫你嫂子了。”藤田美知趴過來,手探進被褥裡,伸向她的肚子,“讓我摸摸。”
藤田夫人拽出她的手,“這麼涼,彆亂動。”
藤田美知撇著嘴跪到床上,頭抵著被子,“等你們結完婚,就該我跟瀧二哥哥了。”
藤田夫人輕嗔:“不要這樣趴著,注意儀態。”
藤田美知更高地撅起屁股,長歎一聲氣,“不要——”
“讓你見笑了,美知這孩子就是被慣壞了。”她摸了摸藤田美知的頭,“在外麵可不能這樣子。”
“啊知道了。”
……
按照承諾,羅靈書要送何灃離開中國,可就去個洗手間的功夫,讓他給溜了。
因何灃的被捕,所有地下聯絡點皆被換掉,老紀也不知所蹤。他來到藤田清野的住宅附近,見周圍密布幾個日本兵和浪人,守衛仍舊森嚴。
忽然,他看到阿如從大門出來。
他尾隨上去,到無人的地方才上前摁住她,“阿如。”
何灃戴著圍巾遮住半張臉,上一次阿如沒見到他的正臉,卻對聲音很熟悉,立馬辨認出來,“姐夫,姐夫你沒死!”
何灃沒時間與她寒暄,“你可以自由進出?”
阿如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姐夫,姐姐讓我送手榴彈過來,她說今晚藤田清野的父親會出現,她要和鬼子們同歸於儘,你快阻止她!”
“來家裡?”
“我不知道。”
何灃鬆開她,“你帶著那個小孩走,今天就離開。”
“那你呢?你去救姐姐嗎?”
“管好你自己。”
……
謝遲又被塞進一套厚重的和服裡,好處就是一層又一層,將手榴彈綁在腰側,一點也看不出來。
藤田野雄很低調,隱秘工作也做得很好,就是謝遲也不知道晚上要吃飯的地方在哪裡,有哪些人。
飯店不大,在法租界的一個僻靜的小樓,雖沒大張旗鼓地圍滿日本兵,周邊卻暗布無數便衣兵。
事實上,藤田野雄並不滿意這個兒媳婦,他向來瞧不起中國人,奈何兒子堅持要娶,還讓她懷了孩子。看在後代的份上,他勉為其難地接受了。說是來參加訂婚宴,卻與幾個日本軍官悶在包廂裡開了兩個小時的會議。
藤田美知實在坐不住了,又懼於父親威嚴,不敢催促,隻好暗自與母親抱怨,“要等到什麼時候?我快餓死了。”
謝遲道:“要不要先叫點吃的給你?”
“父親看到會罵我的。”外麵忽然傳來小販的叫賣聲,藤田美知立馬起了精神,“我出去透透氣,如果父親出來。問起我來,就說我拉肚子,在洗手間。”
藤田夫人道:“不要亂跑。”
“知道啦。”
何灃在背處躲著,牆的另一邊就是賣五香豆腐乾的小販,是他特意找過來引誘藤田美知的。她中意的中國食物並不多,此物可謂喜愛之最。
藤田美知循著味高興地跑過來,身後跟著兩個護衛。
她仍舊說不好中國話,手指比劃著。
攤主問:“您要多少?”
藤田美知聽不懂,笑著亂指。
“多來點。”何灃從牆側走出來,藤田美知頓時比見到豆腐乾還開心,直接撲過去摟住他,“瀧二哥哥,他們說你去南京了!”
“提前回來,給你個驚喜。”
周圍的護衛都是藤田野雄帶來的,並不知道最近發生的事,見小姐如此激動,舉止親密,此人又講日語,沒有多想。
藤田美知摟住他不放,“我好想你!我在想你一時回不來的話我就去南京找你。”她皺著眉,摸向他嘴邊的傷,“你怎麼受傷了?還有眉骨,你受刺了?”
“沒有,最近練了點劍術,用來防身。”
“用木劍就好啦,你看都留疤了。”
“男人留點疤沒什麼。”他捏了下藤田美知的臉,“你的豆腐乾好了。”
藤田美知開心地接過來,“這不會也是驚喜吧?”
“你喜歡,我找人學了這手藝,以後回東京天天給你做。”
藤田美知抓著他的手晃了起來,“這回怎麼對我這麼好。”
“我以前很凶嗎?”
“不凶,但也不溫柔。”藤田美知摟住他的胳膊,“哥哥今天訂婚哦,你回來的正好,父親母親都在,正好可以一起吃飯。”
“你們一家團聚我就不去了。”
藤田美知噘起嘴不放他走,“我們未來也是一家人啊。”她拖拽著何灃往飯店去,“走啦。”
藤田野雄與藤田清野,及另外兩個軍官從包廂出來,謝遲起身迎接他們,為保萬無一失,她得挨近他們。
她事先已將手榴彈從腰間掏出來,藏到了衣袖裡,隻待靠近,便拉下拉環。
藤田野雄拍了下藤田清野的肩,不知與他說了些什麼,父子二人同時笑起來。
就快靠近了。
十米,五米,三米……
他們停了下來,謝遲主動朝他們走過去,左手伸進右衣袖。
忽然樓下傳來躁動聲。
謝遲手指剛觸碰到拉環,身後傳來一聲急促的呼喚,“阿吱——”
她神色一凝,當即轉身。
隻見何灃挾持住藤田美知,槍口抵著她的腦袋。
藤田清野一見他,立馬將謝遲拉到身後,“你果然沒死!放開美知!否則我讓你死無全屍!”
藤田野雄被便衣兵護到後麵,滿頭霧水,一不明何灃為何有此舉,二不明清野此話何意,“瀧二?你反了!給我放下槍!”
藤田美知委屈地哭起來,手裡的五香豆腐乾撒了一地,“瀧二哥哥,你拿槍指著我做什麼?彆跟我開玩笑了,快放開我。”她剛要掙紮,又被更緊地掐住,粗壯有力的胳膊環著她的脖子,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
何灃按著她逼近,身邊無數把槍對著他,“阿吱,過來。”
藤田清野窩火地掏出槍,“你放開我妹妹!”
藤田夫人捂著胸口急得哭起來,“瀧二,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抓著美知乾什麼?”她被日本兵擁護著退到彆處,“瀧二,你彆亂來!瀧二!”
“阿吱!跟我走。”
謝遲朝何灃走過去,被藤田清野攥住後領拎了回來,“不許去!”
藤田野雄算是看明白了,他搡開藤田清野,拽住謝遲的頭發將她拖到麵前,謝遲擰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扭,一掌朝他脖頸劈了下去,藤田野雄毫無防備,被她一腳踹中腹部,跌坐下去。
所有槍口立馬又指向她,藤田清野迅疾抱住謝遲,用身體護住她,“不許開槍!”
謝遲掙脫不開,掏出袖中的手榴彈,“放開我。”
有人喊道:“小心!”
頓時,所有人後退蹲下。
謝遲沒有拉下拉環,手肘用力抵向藤田清野的腹部,他任謝遲對自己拳打腳踢,就是不鬆手,“我不會放開你!你彆想跑!”
另一邊的美知忽然哭喊著,“哥哥,哥哥!”
藤田清野看向被挾持的妹妹,心中痛苦萬分,謝遲逮準機會趁他走神一個轉身抬膝直搗他的下.體。
藤田清野疼到麵部脹紅,痛苦地看她搶了自己的槍跑到何灃身邊。
藤田野雄捂著脖子站起來,怒不可遏大吼:“藤田清野!這就是你找的好女人!”
他們挾持著藤田美知走出飯店。
謝遲上了駕駛座,何灃扣住藤田美知坐到副駕駛,有她在手裡,日本兵不敢亂動。藤田清野氣紅了眼,搶過旁邊人的槍跟了上來,“何灃!”
藤田野雄怕這唯一的兒子出事,跟了出來。
藤田美知抓著何灃的胳膊,“你為什麼要這樣?”
謝遲發動車子,“走了。”
她拉下手榴彈的拉扣,朝門口的一群人扔過去,嘭的一聲,嚇得所有人掩頭蹲下。車子猛地開動,何灃舉著槍對著藤田清野,毫不猶豫地朝他打過去。
藤田野雄見槍口對準自己的兒子,無意識地護住他,他們身高差不多,一顆子彈直中腦袋。
“父親!父親!”
車子飛速駛離。
藤田美知見父親倒下,瘋狂地捶打著何灃的手臂,“你做了什麼!瀧二!你殺了我父親!啊——”她又掐又打,何灃任她咬著,“我殺了你!我恨你!”
很快就有車追了上來。
藤田美知不停地嘶吼,又去抓開車的謝遲,“你們什麼關係!他為什麼來帶你走?你們背著我和清野哥哥做了什麼?”
何灃真想把她扔下去。
藤田清野通知各路關卡進行攔截,謝遲一路狂飆,把藤田美知晃的頭暈目眩,話都罵不利索。
到處是敵人,想逃出去是不可能的。
他們被三麵堵住,前方是黃浦江。
“沒路了。”
何灃往後看一眼,“慢一點。”
謝遲知道他想要做什麼,什麼都沒問,放慢車速,何灃將藤田美知扔了下去,控住方向盤,“我來開。”
謝遲從他身上爬過來,“你不該來的。”
“我不來,看你和鬼子同歸於儘嗎?”
“至少你還能活著。”
何灃按住她的肩,穩住她的身子,猛地轉彎,躲避行人,“妻兒尚不能保護,談何保家衛國。”
“我們逃不出去的。”
“我知道。”
前方堵了兩輛車,何灃被迫停了下來。
他的彈藥用光了,拿起謝遲那把槍,朝逼近的日本兵打過去。
不管是沈占還是老紀,都屢次囑咐他,要為自己留下最後一顆子彈,可他總是忘記。
更多的日本兵靠近。
謝遲扒掉身上的和服,扯掉頭上粉色的花,拆去這日式盤發,笑著看向何灃,“我不想再被抓回去了,你帶我們走吧。”
何灃明白她的意思。他握住她的手,拿起車裡放著的手銬,將自己與她鎖在一起,他摩挲著她的掌麵,最終與她十指緊扣,“好。”
何灃回眸看向前方,將油門踩到底,衝著前方兩輛車的夾縫開了過去,車頭被撞到四分五裂,何灃單手穩住方向盤,直直衝向江邊。
藤田清野在後麵的車裡,歇斯底裡地嘶吼:“不——不——攔住他們——給我攔住!”
何灃鬆開方向盤,傾身過去擁抱她,“下輩子吧,我去找你。”
謝遲摟住他的脖子,笑道:“我不信轉世的。”
殘車劇烈晃動,落進江水。
何灃緊抱住謝遲,“我去找你。”
刺骨的江水包裹著身體,沒入的最後一刻,他的手輕覆在她的肚子上,吻住她彎起的嘴角。
那夜,藤田清野離開前問了他最後一個問題,“我很想知道對於你而言,國與晚之,哪個更重要。”
他答:
“國重要。”
“可她沒了,什麼都不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