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之夜,圓月高懸。月涼如水, 丹桂飄香。
祭月祀典並不十分隆重, 卻是後宮諸妃心心念念的日子。
因為這一天上至皇後貴妃、下到美人禦女, 都將齊聚祭月祀典,與皇後一同祭月。
而且祭月之後的中秋宮宴, 聖上也會出現。雖然時間不久,但為了讓聖上注意到自己, 錦衣華服、滿頭珠翠的宮妃們,總會使出渾身解數。
禦花園中。
祭月祀典前夕,諸妃群立, 臥床修養了一個月餘的皇後終於重新出現。
她穿了一身繡著九鳳朝陽圖案的大紅宮裝,綰著高髻戴著鳳冠, 迤邐而來時顯得雍容華貴卻不失莊重肅穆, 凸顯出當朝國母的端莊與威儀,將一眾花枝招展的宮妃們壓得競相失色, 半晌都不敢抬頭直視。無人抬頭, 自然不會發現皇後此時麵色僵白、脂粉厚重,卻不像是為了盛服大妝,更像是要遮掩什麼。
“妾身拜見皇後娘娘, 恭請娘娘鳳體安康!”眾妃齊齊行禮。無論她們心中作何想法, 此時卻不會表露。
“眾妃免禮。”皇後居高臨下俯視眾生,視線在宮妃之中逡巡一陣,沒看到懿貴妃,不由微微蹙眉, 一股怒意陡然躥上心頭。
但看到已經準備好的神壇香案、瓜果供奉之類,她壓下火氣,沉聲問,“懿貴妃何在?”即便馬上要到祭月的吉時,她心氣不平,語氣自然不會有多好?
“稟娘娘……”站在前排第三位的良妃正要開口,臉上明顯帶著幸災樂禍的情緒。
“懿貴妃到!”宮人的通報聲打斷了她的話,良妃頓時漲紅了臉,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終是垂首不語。
皇後卻沒去在意她的情緒,隻是反射性將目光投向正往這邊走來的一行人身上。
為首的女子一襲海棠暗紋的鵝黃宮裝,珊瑚色的墜領鑲邊,精致而透出一股不同以往的鮮活。她眉目如畫、秀色傾城,款款行來時猶如雲端仙子走入凡間,令人忍不住為之傾倒。
賢妃柔妃等人暗自感慨,即便同為女子,她們也不得不承認懿貴妃的美貌可謂冠絕後宮。
這樣的容貌對於女子來說是一種值得驕傲的資本,對於其他女子來說可以是羨慕、嫉妒的根源,也是對付男人的利器。
不說其他,聖上如此寵愛懿貴妃,絕不隻是因為她高貴的出身,更是因為她的絕世美貌。
“妾身拜見皇後娘娘。”蘇清寰停在諸妃之前,轉身向玉階上的皇後福身行禮,不等她開口說什麼,又加了一句,“妾身因病來遲,請皇後恕罪。”
皇後卻並未如前次那般被她噎住,反而看似大度地接口:“快些免禮吧,懿貴妃素來身嬌體弱,姍姍來遲也是情有可原。”不輕不重地刺了一句後,不理會宮妃們各異的眼神,她直接吩咐,“準備祭月。”眾妃不敢怠慢,忙將各自的宮女撇開,按位分依次站好。
皇後轉身站好,神情嚴肅而莊重,持香拱手對月遙拜。三拜之後上前將線香插好,又退回原處,接過嚴嬤嬤雙手奉上的祭文,攤開之後高聲誦讀:“維壬辰年八月十五,後領諸妃祭月於庭前:月皎皎兮,照我大琰,蟾宮玉桂,枝葉伶伶……伏惟尚饗!”
此時的皇後格外莊重肅穆,甚至帶了幾分神聖,與往常截然不同,誦讀時吐字清晰、抑揚頓挫,字裡行間可聽出一片誠心。
祭文讀完後,諸妃隨皇後一同對月遙拜,之後焚燒祭文,後妃肅立一刻鐘,再次遙拜,祭月儀式完成。
皇後命人撤去祭案,將供奉給月神的月果、月餅分發眾妃,又宣布了半個時辰後舉行中秋宮宴,隨後率青鳳宮一行人回宮。
蘇清寰正想轉身離開,卻見身旁的賢妃側過身來,盈盈笑道:“今日看來,貴妃氣色甚好,想來也該病愈了。”
蘇清寰怔了怔,似乎有些疑惑她的突然搭訕,隨後淡然一笑:“賢妃有心了。”卻沒有正麵給出答案。
賢妃也沒在意她的小心警惕,隻是左右看了寶芝、肖嬤嬤一眼,有些詫異地問:“貴妃身邊這宮女與嬤嬤都很陌生呢,怎麼不帶寶蓮姑娘來?”
蘇清寰更是奇怪,便道:“若是我沒記錯,賢妃與本宮今日乃是初次見麵。”至於這麼關心她帶哪個貼身宮女麼?
賢妃臉上笑容微僵,卻依然保持了慣常的溫柔嫻雅,慢聲細語道:“我之前見過寶蓮姑娘一麵,覺得甚投眼緣,若是貴妃不介意,可使她來賢英宮走動走動。”
蘇清寰越發確定她另有算計,卻不想配合,連敷衍應付都不願意,隻搖搖頭,道:“熙華宮與賢英宮素無往來,何必惹人誤會。”
賢妃聞言終於變了臉色,卻沒多做糾纏,隻道:“隻盼貴妃不會後悔。”頓了頓,她加了一句,“菁兒一貫粘人,再不見我就該鬨了。”隨後淺淺施了一禮,便轉身離開。
菁兒這名字有些陌生,但略一回想便可知曉,賢妃說的應該是二公主,這一輩的公主都取了婉字輩、草木頭的名字,所以二公主名婉菁?
蘇清寰立在原地若有所思。賢妃果然並不如劇情中表現得那麼無害,否則怎麼會在皇後伏罪後不久就進位成貴妃、手握權柄執掌後宮?此次她忽然提起寶蓮,究竟有何用意?
至於皇後……她已然確定,皇後定會在今晚出手,尤其可能是在之後的宮宴上!
此時諸妃都已散去,隻有一個良妃還在原地,待賢妃離開後,便湊上前來,笑問:“貴妃今日氣色甚好,可是遇上了喜事?”她今日反常地穿了一身月白色宮裝,妝容也偏素雅精致,隻是與她本身的容貌氣質不太相符,總有些違和。
蘇清寰有些驚訝,但伸手不打笑臉人,便回了淺淡一笑,道:“今日中秋佳節,這會兒祭月,待會兒還有宮宴,可不就是喜事麼。”
很明顯的敷衍,良妃這還是能聽出來的,麵上的笑容一僵,索性崩起臉來,冷聲道:“確實是喜事。”隨後冷哼一聲,低聲道,“皇後病愈,貴妃複出,鸞鳳相爭、勝負難料。隻盼貴妃不要輕易認輸,否則深宮寂寞之餘卻又少了消遣,實在不美。”
蘇清寰怔了怔,這算是挑撥、警告還是提醒?亦或是單純的幸災樂禍?她心下困惑,嘴上隻客氣了一句:“有勞良妃操心。”
良妃隻覺一拳砸到棉花上,不由漲紅了臉,冷聲道:“貴妃未免太過自以為是,我可沒閒情操這個心,隻是提醒貴妃莫要得意忘形,免得自身難保還殃及池魚!”說完甩袖就走,倒好似與人吵了一架般氣怒。
隨行的宮女匆匆向蘇清寰行禮告退,隨後快步追上良妃,頗有些奴肖主行之意。
蘇清寰入宮三個月餘,難得見到這般率性無禮的行徑,一時心情複雜。這良妃性子陰晴不定,又隻見過寥寥幾麵,她也看不出對方是否心懷叵測,隻能暗歎一句隨機應變吧。四下裡一掃,此處已無旁人,蘇清寰便道:“咱們也回去吧。”抬步就走。
隨侍在側的寶芝一麵跟上一麵忍不住開口,低聲道:“主子,這良妃也太過無禮,簡直不把熙華宮放在眼裡!也是主子心善不跟她計較,若是遇上個厲害的……”
蘇清寰忍不住蹙眉:“寶芝,你莫要與寶茵學,嘴碎也不該在外頭妄言。”若是遇上個做派強硬的,或者一狀告到青鳳宮,她也很難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