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降旨廢後、曉諭六宮,這道旨意在前朝後宮都掀起了軒然大波!
廢後聖旨上明言皇後“善妒無子”、“殘害宮妃”, 不足以“得承天命、母儀天下”, 於是被廢為庶人、打入冷宮, 這無異於對天下人宣告,皇後罪無可赦, 若非為了顯示皇家最後的仁慈,隻怕皇後性命難保!
按照慣例, 為了皇家顏麵,若此事為真卻不該明旨宣揚,通常都是尋一個大不違、犯上、禦前失儀之類的錯處將其禁足, 再讓她暴斃、自儘或者病逝,明麵上總會把這些後宮陰私掩飾得妥妥帖帖、而非暴露出來任人品評。
反而是那些針對莫須有的妄加罪名, 會被故意明旨宣揚, 隻為了廢後之事能名正言順、後來者上位能純潔無辜,而非被人戳脊梁骨, 留下千古罵名——譬如前朝武帝時被廢的陳皇後。
然而琰帝此次卻反其道而行之, 廢後的聖旨送入青鳳宮,立後時的金冊金寶連同鳳印都被收走,同時另有一份聖旨下到承恩公府, 斥責承恩公教女不嚴、家風不正, 結交朋黨、有負聖恩,褫奪承恩公爵位、降為安定伯!
其庶長子擅自收容亂民、豢養死士,助紂為虐、圖謀不軌,令杖責八十大板、發配嶺南充軍。
嶺南乃化外之地, 林密獸猛、瘴氣叢生,當地民風彪悍、蠻橫排外,又不通中原雅言,乃是慣常被發配充軍的去處。但凡被押送至嶺南,除非得蒙特赦,終生難以回轉!
驟然聞此噩耗,承恩公夫人忍不住驚叫一聲昏厥過去,一時侍女仆婦們扶人的扶人、尖叫的尖叫、喊大夫的喊大夫,四處奔忙之下卻是六神無主一片混亂。
庶長子的生母孫姨娘卻顧不得這些,聽到自家孩兒竟要被杖責八十並發配充軍,頓時慘叫一聲“老爺”撲到承恩公懷裡,哭得肝腸寸斷好不可憐。
前來宣旨的王內監見狀,忍不住暗自搖頭。怪不得沒了皇後的麵子,承恩公一夕之間便成了安定伯!這般毫無規矩、荒謬絕倫的一家子也是少見,這還沒接旨呢,暈倒的暈倒、哭訴的哭訴,侍女仆婦爭相奔走亂作一團,實在叫人看不上眼!
到底是粗鄙不堪的泥腿子出身,半點上不得台麵,隻會在土裡刨食,稍微遇見點事兒就亂了章法,如何能與正兒八經的世家、勳貴相提並論?
承恩公,不,如今應該是安定伯素來善於鑽營、極會看人臉色,此時或許看不出王內監的輕鄙,卻也能看到其他內侍臉上無法掩飾的不滿,忍不住心頭一沉,連忙將懷中淚水漣漣的孫姨娘推開,上前兩步,略帶諂媚地一笑:“王內監……說起來,你我都姓王,說不得還是本家呢……”
王內監卻並不理會他套近乎的說法,隻抖了抖袖子,提醒道:“安定伯,還請接旨吧。”
安定伯神情微冷,眼中有怒氣閃過,卻又很快恢複了笑臉,再次開口道:“王內監可否告知,皇後娘娘究竟犯了何事,聖上竟然如此絕情,直接降旨廢後呢?”
王內監見狀也是暗自皺眉,這安定伯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也罷,那就給他提個醒兒,免得他繼續執念下去,反生亂心。
略一沉吟,便低聲道:“既然安定伯非得追根究底,老奴也就提上一句:聖旨上說得分明,皇後善妒無子……聖上禦極七年,至今膝下空虛,連民間都有‘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說法,更何況執掌天下權柄的皇家?”
頓了頓,他又加了一句,“更何況中秋宮宴上那些訓練有素的刺客……空穴不來風,想必安定伯應該明白。”說到此處,他眼神閃了閃,語氣微冷,
“老奴與王伯爺素無交情,走出此門便會將今日之言忘得一乾二淨,想必安定伯也是如此。”區區一個安定伯,他其實並不放在眼中,隻不過,以防萬一還是有必要的。
安定伯聞言瞳孔驟縮,神情驚駭又帶著幾分狐疑,但他很快恢複了平靜,眼神卻黯淡了許多,隻道:“多謝王內監指教,本官必定銘記於心。”隨即退後幾步,朝對方屈膝跪下,叩首之後直起腰背,雙手平伸,頹然認命道,“微臣接旨,謝聖上恩典!”
若其中內情確如王內監所說,那聖上對承恩公府的處置已是法外開恩,畢竟控製皇家子嗣、使得聖上至今無子,還安排刺客殺害宮妃,其中包括三公主的生母周昭儀……若是聖上錙銖必較,甚至借題發揮,這便是足以株連九族的大罪!
……
賢英宮。
“聖上居然降旨廢後?”賢妃滿麵震驚猛然起身,將身旁正在學做針線的二公主嚇了一跳。
“母妃?”二公主婉菁驚訝地看著她,好奇地問,“母後怎麼了?”
賢妃愣了一下,麵上卻慢慢多了笑意,她看著自己玉雪可愛的女兒,想著生她時所受的苦,那些個提心吊膽卻依然被皇後害苦了的日子,不知怎麼就嚴肅起來,認真地回答道:“菁兒,你沒有母後了。”
“沒有母後了?”年後剛過了八歲生辰的婉菁公主尚有些茫然,稚嫩的小臉上滿是疑惑,問,“母後去哪裡了?”
賢妃耐心地告訴她:“那已經不是母後了。菁兒要記住,日後這宮中沒有皇後,隻有王庶人。”蒼天有眼,那心狠手辣的賤人,如今終於得了報應!
從母儀天下的王皇後,到熹微宮中的王庶人,她恐怕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從雲端跌落深淵,陷入那萬劫不複之地!
沒有皇後,隻有王庶人?婉菁公主似乎明白了什麼,若有所思地問:“那會有其他人住入青鳳宮嗎?”她雖年紀尚小,卻也知道青鳳宮是皇後的寢宮。
沒有皇後,那青鳳宮自然會空置,可父皇日理萬機、分/身乏術,如何能再掌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