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看過來時, 那雙鳶色的眼睛裡似乎浮現出脆弱和渴望，若葉奈奈將一切收攬眼底，卻沉默了下去。
最終, 她選擇以旁觀者的角度, 對太宰治如此安慰道：“沒關係，她應該隻是在外麵玩，等到玩夠了後自然會回來的。”
“……”聞言, 太宰治靜靜的凝視了她一會兒, 微微勾起了唇角，“希望如此。”
這樣說著的他將目光重新落在下方的河水上，一改剛才有些悲傷的氣氛，忽然興致高昂的說道：
“對了，這裡可是我最喜歡的自殺地點哦，從這裡跳下去的一瞬間就能夠感受到了自由的氣息, 奈奈小姐要不要也體驗下？”
“……”他恢複狀態的時候確實令若葉奈奈鬆了口氣, 但是後一句話也實實在在的令若葉奈奈眼角開始猛跳。
“不必了。”於是若葉奈奈隻能擺出禮貌的微笑, 如此拒絕道。
太宰治大概也沒想過她能夠同意，並不意外的聳了聳肩膀，忽然將背後抵在後麵橋上的柱子上，悠悠的勾起了唇：“奈奈小姐，假如我從這裡跳下去的話，你會來救我嗎？”
他的眼底閃過一絲促狹的笑意, 輕鬆的口吻似乎是在開著玩笑，但對於像他這種時時刻刻都想要自殺的人，若葉奈奈根本無法判斷這句話是不是真心的。
“會啊。”若葉奈奈單手卷起胸前的發梢, 像是有些生氣的蹙起了眉, 嗔怒道, “沒哪個女朋友能夠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男友跳水不去救的，你是在問什麼理所當然的問題啊。”
她巧妙的將自己代入扮演角色，以此隱藏起自己真實的內心，太宰治怔了下，很快便輕笑了起來：
“我倒是忘記了，現在你是我的女朋友來著。”
“但是呢。”他站直身體，雙手扶在兩麵的石柱上，整個人輕巧的向上一躍，就坐到了石柱頂端。
後麵就是未加任何防護設施的橋邊緣地帶，身形單薄的青年懶洋洋的坐著，眼眸含笑，下方流動著湍急的河水清晰入耳。
“我想知道的是奈奈小姐本人的想法呢。”
微風吹過他的衣擺，將他沙色的外套下擺吹得飄蕩在空中。
青年的身形顯得越發顯瘦單薄，似乎這風力大一點，就能隨時將他吹落到橋下。
這極端危險的姿勢令若葉奈奈稍微有些緊張，忍不住上前一步，想過拽住他的手臂。
但是此時，太宰治那銳利的眉眼卻在緊緊的盯著她，並且認真的說道：“不要來管我哦，如果你隻是我的‘女朋友’的話。”
“我記得合同上寫的是，服務人員必須要最大程度滿足顧客的要求吧。”
“拜托了……不要管我，我是期待這樣做的。”
“這樣幸福的、什麼都不需要思考的墜落，才是我一直追求的東西。”
他的眼底閃過微弱的亮光，下意識壓低聲線喃喃自語道，到最後，他也不知道是在對若葉奈奈說還是對自己說的。
“這是我的訴求，所以，作為善解人意的‘女朋友’，你要滿足我的願望。”
若葉奈奈蹙眉聽著，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些什麼。
礙於他提出的服務人員準則問題，若葉奈奈隻好說道：“但是眼前有人打算自儘，是誰都會條件反射的想要去阻攔吧，還是說在你眼裡我是這麼冷血的人？”
“原來如此……”聞言，太宰治倒是附和性的點了點頭，若有所思道，“這個確實，有個生命在眼前即將逝去，正常人都下意識想要去救助呢。”
“我知道了。”思索了一會兒，他笑眯眯的如此保證道，“那我就不跳下去了。”
這麼簡單就讓他回心轉意令若葉奈奈鬆了口氣，等到神經放鬆之後，她才終於才是思考起太宰治這樣做到底是想要乾什麼。
是在試探她嗎？
但是這又有什麼意義？
她正蹙眉深思著，一旁忽然有幾個背著書包打鬨著的孩子蹦蹦跳跳的從他們的麵前跑過。
其中一位孩子的手肘不經意碰到了太宰治的後背，於是，正打算翻身慢慢落到橋上的太宰治眨了眨眼睛，身體倏地往前傾出。
沒有任何防護措施，下方就是那片湍急的河流，他一頭往下墜落而去，毫無征兆。
“太宰！”
若葉奈奈敏銳的捕捉到了這一點，立刻瞳孔緊縮的往前跑去，伸出右手想要抓住太宰治的身體。
然而她的指尖卻在距離太宰治看看幾公分的距離處，倏地抓了一空。
太宰治整個人倒下身去，跌落在了冰冷的河水中。
若葉奈奈視野裡最後映出來的，是他那微笑著的平靜到毫無波瀾的臉龐。
明明他隻要快速抓住旁邊什麼能夠抓住的東西，若葉奈奈就可以立刻拯救他，但是他卻放棄了。
“……嘖！”若葉奈奈煩躁的砸了下舌，俯視著那河流中濺起的巨大的水花。
太宰治是他的顧客，而顧客的要求是‘不要來救他’。
如果若葉奈奈真的僅僅跟他是互相交易的關係，此刻可能就不會親手打破自己給自己定下的規矩了吧。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一旦跟這個男人產生交集，萌生了感情，她就絕對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男人去死。
變成貓咪的時候是這樣，就算變成人類，這樣的心情也仍舊不會改變。
二話不說打開了油紙傘扔了過去，若葉奈奈身體輕盈的跳落在油紙傘上麵，伸手把浸泡在水中的青年抓了出來。
當兩人終於跳到岸邊上的時候，其中一個渾身上下都濕漉漉，不斷往下滴著水珠，另一個袖口和衣擺的位置有些許水漬，整個人還算完好。
但是背對著陽光而蹲下的少女臉上的表情卻沉默的可怕，那雙金色的眼睛稍稍豎起，用一種充滿殺氣的目光凝視著躺在地上的青年，滿臉都是不耐煩。
“這樣一來你滿意了？”她冷冰冰的說道。
對於太宰治不珍惜生命隨時選擇死亡這一點，她感到異常的煩躁。
每回每回的無用救助，似乎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更可況，一向遵從在約會中扮演完美女友的服務宗旨，也被眼前這個男人頻頻打破，她的耐心已經耗儘，幾乎想要撤銷這個單子。
被她俯視的青年慢慢支起上半身坐了起來，比起蒼白的臉色、凍得有些發抖的身體，他臉上愉悅的笑容卻是極為顯眼。
將掌心插入腦後的發絲，他把濕漉漉黏在額前的碎發捋到腦後，那雙鳶色且明亮的眼睛在陽光下更加散發著異樣的光彩。
“我很滿意。”
這樣說著，他忽然一把抓住前方少女領口的禮帶，往下一勒，迫使少女低下頭，與他的臉龐拉近了距離。
幾乎微微一抬眼，就能對上那雙深邃的金色的眼眸，太宰治勒著若葉奈奈的領口，笑的十分肆意。
“這可不是我想要自己跳下去的哦，是外力不可抗拒的因素。”
“我明明告訴你了吧，不要來救我……你這算是打破了服務的準則了吧，奈奈小姐。”
氣氛陡然間降低到了冰點。
黑發的青年挑釁似的擺出了選擇題，而若葉奈奈卻無可奈何的陷入了他的陷阱。
注意到若葉奈奈的臉色越發不太好看，太宰治靜靜觀察了一會兒，忽然勾起唇角，緩緩將額頭往前探去。
很快，他的額頭便抵在少女的肩膀上，嗅著少女身上令人安心的氣息，緩緩歎出一口氣：
“不過我很開心哦，你會選擇第一時間來救我。”
“這是不是證明著，你並不討厭我……相反，還很喜歡我呢。”
垂眸就能看見將臉頰全部埋在自己肩膀的青年，耳邊青年溫柔的語氣還時刻縈繞在她的耳邊，若葉奈奈平靜的看了一會兒，心中各種憤怒鬱悶煩躁通通壓了回去，最終隻能心累的呼出一口濁氣。
還能怎麼樣呢，這個狗男人不就是這樣的嗎，從頭到尾都沒有變過。
俗話說得好，沒有辦法改變世界，就讓自己發生改變。
她直接一巴掌推開那亂動的腦袋，嫌棄的看著肩膀上那已經濕透的布料，站起身。
然後對太宰治伸出了右手：“約會還要繼續嗎？”
她打量了下都濕透了的青年的服裝：“先去換個衣服吧。”
太宰治眨了眨眼睛，似乎不敢相信她就這樣原諒了自己，等他搭著若葉奈奈的手站起來後，仍舊是一臉匪夷所思。
直到若葉奈奈微笑的向他解釋道：“今天這件事我記下了。”
“選擇吧，要麼賠錢，要麼契約在此中斷，你想選擇哪種？”
“不過今天既然已經收了錢我是不會半途而廢的，就算是中斷也是從明天開始。”
“先說好，賠錢不僅要賠償我濕透了的衣服包包，還要賠償我的精神損失費心理谘詢費等等等……”
這時，她的笑容突然變得猙獰了起來，逐漸有種黑化的趨勢，“價格絕對不可能低的，給我做好覺·悟·哦。”
後麵幾個字，幾乎是幽幽的從嗓子眼裡擠出來的。
太宰治：“……”
忽然有種誤入黑店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但如果要中斷契約的話，就請你以後不要在出現在我麵前了。”
而若葉奈奈也突然平靜的說出了第二種選擇，態度十分認真，並不僅僅是因為憤怒而說的氣話而已。
“我的宗旨是不喜歡與顧客私下裡過多接觸。”若葉奈奈一字一頓道，“所以希望你能夠諒解。”
那雙眼睛裡傳達的滿是拒絕深交的含義，一瞬間，太宰治的表情倏地沉寂了下去。
垂在身側的手臂慢慢握成拳頭，並問出了一個令若葉奈奈啞口無言的問題：
“是嗎？那那個白毛是怎麼回事？”
“……”
若葉奈奈頓時就卡殼了。
……好家夥，五條悟就是打她臉的最好的例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