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這是在從身體剝離宿儺前,虎杖悠仁跟宿儺的最後一場對話。
爾後下午的時候,香夜便帶著新的身體,進行了封印手指的轉移。
剛聽到這件事的時候,虎杖悠仁整個人都怔在了原地,打從心底感到了驚訝。
畢竟遵照契約,他完全沒有被宿儺占有身體的記憶,就仿佛是天上掉下了餡餅一般,差地被砸懵了。
不過這實實在在是一件喜事,一來他可以完全擺脫宿儺對他的影響,二來,也不用承擔宿儺暴走後的責任。
就連唯一擔心宿儺會不會在得到身體後成為毀滅人類的危害這件事,也由香夜一個人背負了責任。
據說是為了三日後兩個人的最終決戰不牽累他,所以才費儘苦心找想要轉移封印。
最終,封印轉移的非常順利,就是宿儺在轉移的時候無可避免的帶走了他體內的一些咒力,讓他的身體狀態一下子變得虛弱起來。
連起身走路都吃力到需要扶著東西,稍微走兩步就會氣喘籲籲。
他咬著牙堅持著往前走著,對自己的決定並沒有感到後悔,隨即就在腿一軟差點就要栽倒的下一秒,麵前多出了一道手臂。
視野朦朦朧朧的往前看去,他看到了一雙漂亮清澈的水藍色眼眸,柔軟的唇瓣微微翹著,一臉溫柔的看著他。
於是心中強憋著的那股氣不知不覺就鬆懈了下來,他繃的極緊的麵容緩緩勾勒出一抹弧度,再也支撐不住意識,往前倒去:“……清水。”
吐出這句話,他的意識就這樣在此中斷了。
好在清水詩音及時扶住了他的身體,沒讓那百十來斤的重量跌落地麵。
“還是這麼逞強,我要沒有及時趕到該怎麼辦啊。”
輕輕歎息出一口氣,清水詩音露出無奈的眼神,將昏睡過去的虎杖悠仁安置在了地麵上。
爾後從懷中拿出唯一一張閃爍著金色的光邊的卡牌,放在指腹中來回摩挲著。
大天使的呼吸,可以讓瀕死的人複活,甚至可以讓缺少的器官全部回來的一張神級卡牌。
限定卡牌,隻有兩次可以取得的資格。
祓除boss級詛咒真人時,係統獎勵給她的。
清水詩音本來是想要珍藏起來,等到被詛咒腐蝕的身體堅持不住時,作為最後的底牌救命。然而現在……
望著臉色蒼白狀態極為不好的虎杖悠仁,清水詩音重新作出了決定。
原本讓宿儺離開虎杖的身體就伴隨著極為重要的風險,一不小心就會死亡,就算運氣好體格好沒有危險,也幾乎會成為一個廢人。
可以說,如果沒有清水詩音的底牌保命,香夜也幾乎不會選擇轉移封印這樣的想法。
比起她這種隨時消失都不在乎的人,將生命留給這些還有希望的少年,顯然更加的值得。
毫不猶豫的,清水詩音使用了大天使的呼吸!
7.
當宿儺複活後,異變徒生。
沒有想到潛伏在四周的詛咒的種子漸漸發芽,一時間變成了詛咒橫行的危險場麵。
越來越多的詛咒出現在東京以及澀穀的位置,雖然每一個都是新生詛咒實力不強,卻也容不得眾人忽視。
在經曆澀穀戰役後,咒術師們又馬上開始了新一輪的戰鬥。
作為一年級的伏黑惠和虎杖悠仁等人,也自然要參加,更何況這件事跟虎杖悠仁有直接的關聯,可以說責任感非常強的虎杖悠仁甚至主動包攬任務,想要儘可能的拯救無辜的人民。
要是早知道放出宿儺還有這麼可怕的後果的話,他是絕對不會這樣輕易的同意了。
但是過去的事情已經更無法改變,為了改變現狀,他一刻也不停的打算戰鬥下去。
更何況……現在的他心情很亂,如果不在祓除詛咒中發泄情緒,大概就會在某一刻猛地爆發出來。
他想起了昨日,宿儺難得對他的一番提醒。
“那個被侵蝕的女人嗎?已經沒救了。”
“大概她本人想要隱瞞不讓你們擔心,不過已經嚴重到像她那種地步,恢複的可能性為零。”
“嗬,還是早點做好心理準備吧,那個樣子無論什麼時候崩潰都不奇怪。”
……
本來就在痛苦和自責的虎杖悠仁又一次承受到了巨大的打擊,胸口窒息的感覺越發嚴重,渾渾噩噩的一時間大腦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心情去麵對清水,也不知道該如此接受這樣的事實。
於是這個時候,告訴他轉移宿儺或許會有危險的這件事,反倒是成為了讓他解脫的救命稻草。
要是就這樣死亡的話……與清水一起,或許也是另一種解脫的選擇。
因為他的存在,造成了無辜的人們死亡,於是他隻能承擔一起責任,他儘可能的償還自己的債務,做到問心無愧。
至今為止這就是他能堅持下去的全部動力。
而如今宿儺隻要離開,他之前一切的堅持和努力的意義就消失了。
隻留下愧疚和苦悶存於心中。
那麼死亡對他來說,就更加輕鬆的可以接受了。
這是隱藏在心底的真實的想法,儘管很快就甩了甩頭拋棄了這種消極,但心中殘存的思緒還是會影響他的情緒。
也正是這樣,在轉移結束後他吃力的移動著身體,一方麵隱隱期待著就此失去意識,一方麵又不甘心的想要咬牙堅持。
當看見清水詩音的身影時,他一切的情緒忽然間消失不見了,心中隻剩下滿滿的喜悅與滿足感。
在他痛苦無措的時候,能夠再見清水一麵,就如同久逢沙漠的人遇見綠洲,已經是他最開心的時刻了。
於是緊繃著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他的意識逐漸一片空白。
瀕死的感覺襲上心頭,讓他刹那間意識到可能這就是自己最後的時間了。
這時,心底又突兀的產生了一股渴望。
好不容易見到了清水,明明還有想要做的事想要說的話,但自己卻沒有時間了。
這是多麼絕望多麼不甘的事情。
就連當時想要全心全意吐出的一串話,也因為脫力到最後都沒有說出口。
——“放心,不會讓你一個人死的。”
這句真摯的告白中又蘊含了離彆的沉重感,是他心中所有的想法。
隻可惜並沒有傳達到。
他以為他會帶著這種遺憾和不舍而死去,卻沒想到第二天又再次睜開了眼睛,狀態良好。
說起來這種感覺曾經也有過一次,是清水拯救了瀕死的他。
沒想到這一次,他又被清水拯救了嗎?
……嘖。
少年緊緊握緊拳頭,眼眶稍稍紅了些,一抹水光似乎在裡麵打轉。
結果最後的最後,他還是被拯救了啊。
還是被喜歡的人第二次拯救。
這不是明擺著對他說:‘你要堅強的活下去’的意思嗎。
什麼啊……明明自己都快要消散了,卻還要讓他活下去……這份心情,實在是太沉重了。
沉重到他根本無法拒絕,隻能痛苦的咬牙接受下去。
無需溝通,虎杖悠仁也本能的理解了清水詩音的意思。
少女微笑的與他擊掌,將生命的權利交托到他的手裡。
——‘不要死,替我活下去吧’
這句極為有分量的話幾乎相當於魔咒一般,緊緊紮根在他的心理。
讓他就算想要做出不同的選擇,也會被及時的拉扯過來。
呼——
用力呼吸出一口氣,少年用力擦了下眼眶的位置,眉眼逐漸堅定了下來。
儘管當想到清水詩音的時候心底仍舊很是難受,卻在努力調整心情,不在對方麵前表現出來。
這次出門祓除詛咒,倒是給他提供了個很棒的發泄手段。
8.
就算是為了清水詩音的身體不再遭到詛咒的侵蝕,這次的戰鬥也決不允許清水詩音參與。
“交給我們就好了,不用擔心。”伏黑惠鄭重的對少女保證著,眉眼鮮少的變得有些犀利,“你留在學校,這裡有結界,不會有詛咒。”
隻要不接觸詛咒,清水的狀態就不會變差,伏黑惠牢牢記著家入硝子的話語,認真的向少女囑托著。
他看起來比平時更加冷酷,也比平時更加強硬,連話語都少了起來。
但其實,他同樣跟虎杖悠仁一樣,心底藏著悲傷和痛苦,隻是堅持著露出冷靜的一麵進行著偽裝。
不知道該怎麼麵對清水,不知道該對清水說些什麼。
他這個被清水幫助了無數次的人,根本什麼都說不出來啊。
於是,趁著戰鬥來調整心態的想法也逐漸升起,或許這一次與清水保持距離,能夠讓他整理好自己的思路。
所有的學生都各自踏上了戰鬥的步伐,而清水著留在學校中,看著他們逐步離去的背影,麵無表情。
明明在伏黑惠的麵前還能夠完美的演繹出笑容,但現在,卻連偽裝都懶得進行了。
家入硝子將她毫無波動的情緒看在眼裡,忍不住在本上寫寫畫畫:“看來你的狀態進一步差了,昨天發生了什麼嗎?”
“昨天?使用了一次能力吧。”清水詩音想了想,疑惑的問,“我有發生變化嗎?”
“嗯,擴散了。”家入硝子雲淡風輕回答著,見慣了死亡的她習慣性將心情隱藏在心底,麵上沒露出多少表情,“而且性格更加冷漠了,不像人類。”
“連這個都能看出來嗎,不愧是醫生啊。”清水詩音感歎的鼓起了掌,“說起來,當聽說外麵滿是詛咒的時候,我也沒有什麼太大的感覺,大概真的是這樣吧。”
家入硝子瞥了她一眼:“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想法?”
“不清楚。”清水詩音點了點臉頰,“應該是全部都無所謂了吧,無論是詛咒還是無辜之人的安全,都無所謂了。”
“或許世界在這一刻終結,也並不壞哦。”說到這裡,她忽然勾唇一笑,宛若開玩笑一般說出了冰冷的台詞。
被家入硝子記錄下來,然後重重的在本子上圈出了‘瀕臨崩潰’這短短幾個文字。
“家入老師。”
這個時候,藍發的少女已經負手平靜的看向窗外的景色。
湛藍的天空與她的眼眸一樣清澈,又似乎帶了些莫名的寒意。
她束起的高馬尾隨頭顱移動,不經意間就能看見後領口敞開時,後頸的那抹猙獰的深紫色印記。
就算是想要遮擋,也完全遮擋不住,速度極快的擴散著,恐怕再過不久,就要蔓延到更加明顯的地方了。
家入硝子收回視線:“什麼?”
“你說惠和虎杖君他們會不會遇到危險呢。”
清水詩音將手掌貼在窗戶的玻璃上,眼眸望著虛空,忽然就這樣詢問道。
家入硝子聳了聳肩:“大概率不會的,都是些低級的詛咒,不過……死亡是一瞬間的事情,又有誰能提前預判呢。”
清水詩音頷首:
“嗯,說的也是。”
“果然剛才的玩笑還是收回吧。”
家入硝子不解的看過去,正好對上少女含笑的眼眸:
“就算世界終結,我也不想讓他們受到一點傷害呢。”
那雙眼睛裡,明顯在提到這句話的時候,露出了難得璀璨漂亮的光芒。
讓家入硝子都感到吃驚。
她本以為清水詩音已經喪失了基本的人性,沒有想到竟然還會有這樣的驚喜。
清水詩音指了下窗外:“我可以出去幫忙嗎?”
“你會死的。”
“終究都會死的,隻是時間早晚的區彆。”
“你已經決定了?”
“嗯,坐在這裡等待他們的回歸可不是我的性格啊,我要幫上他們才行。”
清水詩音做了個勝利的手勢。
於是家入硝子並沒有進行阻攔,一個將死之人最後的願望,她最大的善意就是尊重那人的決定。
望著清水詩音離去的背影,家入硝子心中感慨萬千,終於用力歎出一口氣。
她意識到,或許正是因為那兩個孩子,清水詩音才沒有完全崩壞。
就算是早就對世界、對自己全然不在乎,她也始終堅定的守護著那兩個孩子的身後。
隻要虎杖和伏黑惠存在的一天,她就能夠保持自我,還存在人性的一麵。
可以說,這兩個人就是她心中的堅持的標杆。
究竟是什麼樣的感情,才會讓一個內心早就被侵蝕的人因為其他人的存在而保持著那麼一絲清醒呢。
那一定是非常珍貴的,隻屬於他們自己的寶物吧。
家入硝子忍不住點開一支煙,吐出一串雲霧。
……
清水詩音出去參戰的事情,沒有人知道。
她做的事情也不算多,就是利用剩下的卡牌儘可能的消滅附近的詛咒。
不知道為何,等到真人這個boss被乾掉後,周圍的詛咒們就再也沒有掉落過卡牌,於是清水詩音在耗儘最後一張卡牌取得勝利後,屬於她的戰鬥就已經結束了。
她冷漠的站在原地,呼出幾分沉重的呼吸,其實腦海中並不明白自己想要做什麼。
就算是祓除詛咒也隻是機械的憑借本能戰鬥,她沒有欲望,沒有想法,甚至到最後,都迷失了自己存在的意義。
隻剩下空殼的她晃神的看著自己的手掌,隻覺得天地間沒有任何值得她活下去的因素。
既然活著與死亡都沒有區彆的話,那又為什麼要堅持活著呢。
要自裁嗎?
雖然幾乎也沒有什麼時間了,但現在的話,一步步走向海中,大概是最輕鬆的一種手段了。
然而剛剛抬起腳往海邊的方向走去,她卻忽然停了下來,眼底閃過一絲猶豫。
腦海中不知為何就浮現了伏黑惠以及虎杖悠仁的麵容。
腳步黏在地麵上,無法再前進一步。
……說起來,她還沒有告彆。
她要告彆才行。
儘管不明白這樣做的意義,但從心底深處傳來的聲音卻在堅定的告訴她,她還要再見一見那些少年們。
還不到離開的時候。
於是腳尖下意識的往回轉去,清水詩音擦了擦額頭上晶瑩的汗珠,眼底逐漸清明起來。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