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他們的目的地完全不同,注定背道相馳。
垂喪脫掉發套,愛德蒙背靠著距離隔壁最近的那麵牆壁,緩緩滑坐下去。
直到月光的輕紗覆上膝頭,直到隻有他能聽到的旋律變得輕緩起來。
整個二月過去了,因為新增的一批仆從,隔壁彆墅變得熱鬨起來,愛德蒙“徹底如願”,再也沒能見到克莉絲。
和他們恰好相反,兩邊的仆從們關係變得很好,愛德蒙甚至在今天的飯桌上看到了一籃新鮮帶露的野果。
“倫敦市區買得到這些嗎?”
他麵無表情說。
男仆躬身,“隔壁的車夫送班納特先生去學校,回來路上摘的,送了我們不少,我挑了成色好的,都在這了。”
這位從美洲回來的富翁似乎不太習慣英國食物,所以每次都吃得很少,不過為了融入環境,也堅持讓廚師不用換菜式。
今天有了酸甜的野果,果然胃口好了不少。
知道年輕人又去了學校,愛德蒙原本提著的心放下,如約跟著威廉王子去了聖詹姆斯廣場。
進入三月,因為重新組閣,加上複活節將至,倫敦氣氛也轉入了社交季前的入場活動,道路上的馬車數量劇增。
聖詹姆斯街有時候也被稱作俱樂部區,全倫敦的高端俱樂部都在那。
紳士俱樂部從十八世紀盛行,是那群紳士們最愛出入的場所,倫敦少說有上百家,不同俱樂部麵向的階層和行業都不同,但是內部成員都至少有一個共同點或者愛好,簡而言之,就是交友打發時間的場所。
老牌俱樂部的門檻都很高,有著嚴格的會員機製。
會員要求也五花八門,不過都和俱樂部性質相關,例如必須在東印度服役,或者擅長打惠斯托的紳士,又或者隻能內部介紹的貴族才能加入的私人俱樂部。
得知他射擊不錯,威廉王子帶愛德蒙去過一次靶場,看過後大為驚異,隨即就堅持要他介紹進自己所屬的射擊俱樂部。
“雖然大部分都是軍官,畢竟比起隻在狩獵季去鄉下打獵的紳士,還是我們這種經常拿槍的人要技藝高超一些。不過我們也很歡迎新鮮血液。”
進入俱樂部內部,果然坐著不少紅製服,威廉王子自己也在海軍服役過,所以和很多人相熟,很快他們就在正中的一間桌子坐下了。
有威廉王子的引見和保證,美洲回來的勳爵無需經過入會考驗,所以大家眼裡,他的水平還是個未知數。
之後的談話裡,大家發現,至少威爾莫在理論方麵絕對是個中好手,對不同產地各種類型的槍都如數家珍,部件和原理尤其清楚,簡直不像一個旅行家,而是一位老道的製造師。
所有人都在聊天抽煙時,門被快速推開了,他顯然屬於一邊交流正在打牌桌子的團體,有人高聲叫道:“看誰來啦,裡德,已經三月了,你還沒把子彈打進小埃弗雷特空空如也的腦子裡?”
——沒記錯的話,駕著敞篷馬車,讓班納特少爺翻牆的那個好朋友,就姓埃弗雷特。
聽到這個熟悉的姓氏,愛德蒙下意識抬眼,發現竟然是那位說“宮廷小醜”的裡德上校。
裡德上校走近,招呼了一杯酒,為了麵子,所以也有意大聲說:“他等不了多久了。”
年輕的紅製服聊天聲音並不低,愛德蒙很輕鬆就了解到,事情經過隻是年輕公子哥們的意氣之爭,而那天克裡斯班納特不過是受了朋友的牽連。
所以,果然向什麼樣的人都能施與友誼嗎。
擇友太不謹慎了。
金發的勳爵沉了眼。
似乎全倫敦都知道“哈洛德埃弗雷特和克裡斯班納特”的關係很鐵,裡德上校說起了“某個毫無男子氣概,隻會耍耍嘴皮子,最愛投機逢迎的演說家”,一邊的人都很快意會到了他在說誰。
一位軍銜稍低的人知道他在宮內吃了癟,有意討好裡德:“班納特到時候說不定要做小埃弗雷特的陪證人,上校,你還可以順便把子彈打到那張富麗堂皇的臉蛋上。”
裡德上校被這句話哄得很高興,更加意氣風發起身,走向俱樂部特有的射擊房練習。
威爾莫勳爵就在這個時候站了起來。
他表情嚴肅向在座的先生們道:“我既然得到了公爵的引薦,當然也應該回報這份看重。既然我的理論已經得到了諸位的認可,現在可否有幸向各位展示我的槍|術?”
每逢新成員的考驗,在場的人都不免要看看熱鬨。
以射擊愛好各自結交的俱樂部,大家的標尺也都很準確,神射手注定會得到更高級會員(他們往往身份也很高)的狩獵季邀請,去過大莊園結交一番後,又何愁不會身價上漲呢。
所以看過一次,這個人以後在俱樂部裡會是什麼樣的地位,大家也就有數了。
裡德上校這邊剛剛上完子彈,就見一個有些眼熟的人也進了射擊房,看到在玻璃外一致扭頭觀看的人,明白是新成員的考核,聳聳肩,不僅不避退,反而有意跟著秀一把自己這一年後更精湛的技術。
金發紳士也很識趣,又或者擔心被發現握姿不太正確,走到他的右手邊的靶位,這樣外邊看得不那麼清楚。
兩個人各自將自備的木塞戴進耳朵裡。
裡德上校穩穩抬臂,沉下心,瞄準靶紙,扣動扳機。
一聲隔著耳塞也能聽見的槍|響後,紅心正中出現了一個冒著煙的彈|孔。
仆役換靶時,射擊房外,他的朋友們衝他伸出歡呼的手勢。
身邊的人已經上好了子|彈,裡德上校有意等他先打,結果這個新成員瞄準了半天,也沒有扣扳機。
不出那天在城堡觀察過的人意料,上校脾氣很急躁,懶得再等,再次抬臂。
這次發生了變故。
在他將要扣動扳機時,身邊傳來了一聲槍|響,他的手不自覺一抖,子彈偏移。
脫離紅心。
裡德氣急敗壞側頭,就見遠處的金發紳士一臉自然看著他自己正中的靶子,順手將槍遞給侍從裝子彈,甚至搖了搖頭,表示不用換靶。
接下來的三槍,裡德上校終於反應過來,自己被針對了。
一旦他瞄準好,將要扣動扳機時,新成員都會先他一步開槍,這種木質耳塞無法徹底隔音,隻能起到保護耳朵的作用,他怎麼都會被影響,進而產生誤差。
射擊是一種需要自己掌握節奏、更要沉心靜氣的運動。
裡德已經亂了,他甚至看到外麵有和自己向來不和的人在大笑。
可是有意乾擾自己的那個人即使跟著他自己都混亂的節奏走,右邊那個沒換過的那個靶子上,從頭至尾也隻有一個彈|孔。
裡德上校罵了一聲陰險小人,新成員大概因為帶著耳塞完全沒聽到,乾脆趁著他走向用來洗手的耳房時,也顧不上外麵的人了,憤憤跟上,終於在門外攔住了他。
“你——”
他終於看清了麵前這個人的臉,“你是那天,班納特身邊的那個——威爾莫勳爵!”
金發男人隻是繞過他,挽起袖子,露出勁健有力的小臂,將手伸入早就備好的水盆裡。
勳爵洗得很細心,好像全世界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了,又像是擔心有汙跡不慎沾染殘留,會被哪位允許吻手禮的女士嫌棄一樣。
裡德上校如同那天被克莉絲回諷一樣漲紅了臉,疾步走過去,嚷起來:“你要幫你的朋友出氣,那就向我提出比試,做出這種無恥行徑,算什麼紳士——”
“我們不是朋友。”
威爾莫像是被激怒了,突然抬頭,冷冷看他。
裡德上過戰場,在殖民地也沾過血,卻還是被這樣陰鷙的眼神看得下意識後退一步。
“當然,這也不是比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