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你到了倫敦,我非常高興。
你的,克裡斯
情不自禁要勾起嘴角,門突然被敲響了,將東西收好,蓋上燈罩,愛德蒙才沉聲讓男仆進來。
“班納特先生來訪。您看?”
這麼晚了,他來找威爾莫勳爵做什麼。
擔心有什麼意外發生,那句“就說我已經休息”還是咽下了。
年輕人穿得很規矩,看上去卻風塵仆仆,袖扣都鬆開了,領巾也微亂,看上去剛從外麵回來,身形被燈罩的毛玻璃暈染出油畫感,連精致的五官也變得朦朧起來。
因為是第一次進這個房間,克莉絲四下張望打量了一會,在一幅宗教畫上停了停,這才轉向坐在桌後的主人。
她隨口說:“房間這麼昏暗,看來你要休息了?”
“沒錯。有什麼事嗎。”他儘力冷淡道。
屈指鬆了一點領巾,克莉絲長長吐出一口氣,“時機差不多成熟了,明天我會安排你和那位先生見麵。”
剛剛還在信裡與自己探討曆史,這時候驟然變成了公事公辦的態度,愛德蒙愣了會神才反應過來,她是在說那個頂級俱樂部的委員會成員。
也習慣了勳爵的少言寡語,克莉絲當他明白了,轉而開始囑咐起一些細節。
小班納特先生性子謹慎,考慮周到,預備方案也有一堆,比他的管家還要事無巨細。因為習慣了演講,音色動人,吐詞清晰,頓挫重音都很精準,就算長篇大論也是一種享受。
“到時候,我也會在附近幫你。”
愛德蒙聽得入了神,下意識點頭,這才發現年輕人已經坐在了寬大的桌案上。
可能因為沒有身高優勢,在熟悉的人麵前情緒放鬆時,克裡斯班納特會不自覺坐在桌子上,他有幸見過很多次,在馬賽和男仆說正事的時候,去尼日斐讓神甫幫忙看論文初稿。
這次卻比以往都要近,淡淡的葡萄酒味道侵襲過來,引得他僵硬了脊背。
……果然是假下巴。
因為光線太暗,這時湊得近了,克莉絲終於確定了猜測。
《魯濱遜漂流記》大結局,魯濱遜回英國成婚生子,星期五帶著一幫小弟照樣留在島上生活。
這麼看,她的星期五還真是不一般。
這副偽裝比扮神甫時改進了不少,至少再回到自然光下,自己就沒那麼好找出疏漏了。
對自己沒認出來,克莉絲起初有點不服氣,這會趁著說話研究久了,也不得不認輸。
肯砸錢,化學也好,自己在技術水平上就輸了。
而且她才沒這個人這麼無牽無掛,能滿世界跑,不謙虛的說,她人緣一直不錯,而且因為跳級和實習,基本上是年紀最小的那個,很多人都相當照顧她。
認識這麼多人,她不可能每一個都去仔細辨認,也沒有人會像星期五這樣喪心病狂,在偽裝上花這麼大的功夫。
她正想著,麵前的勳爵突然擰眉,“你喝酒了?”
克莉絲滿不在乎說:“你以為是為了誰。”
愛德蒙被這句話噎住,心下忍不住一跳,很快又反應過來,這近乎親密的嗔意是衝著威爾莫勳爵來的。
他終於嘗到了太多身份的苦果,隻沉聲說:“你上次說過,你有很多考試,這件事不用急。”
“而且,你的傷還沒好。”
基督山伯爵花了一天去調製藥膏,布沙尼神甫準備接下來的日子幫忙解決那些曆史問題。
為什麼偏偏把這些時間花在一個對她冷言冷語的威爾莫勳爵身上。
還為了他不顧傷勢去喝酒。
雖然這都是他……
愛德蒙越想,那些複雜酸澀的念頭越是衝撞心扉,以至於他突然發現,他們是這麼近,隻需要抬手就能扣住並禁錮腰肢,攫獲那片胭色,將所有難以傾吐的情意都傳遞過去。
猜測被驗證後,克莉絲這時再看“威爾莫勳爵”說這番話,突然有種非常奇異的感覺。
雖然和他所有身份的關係都還不錯,不過還沒有特彆多的進展,就被這個人自顧自叫停,又被他操控著從頭開始了。
這個人倒是借機從各個角度把自己觀察了個全。
現在就把他給拆穿了,似乎有點對不起自己在浪博恩和彭伯裡的一無所知。
克莉絲突然笑起來,“我果然屬於你在乎的那個範圍裡?”
——是隻有你一個。
愛德蒙被這句突然響起的話澆醒,抬起的手在暗處頓住,所有衝動潮水一樣褪去,露出了想要避退的沙灘,結果對方反而比他先一步察覺到,伸出一隻手臂扣住了他的椅子扶手。
是受傷的那隻手。
怕碰到她,他不敢再亂動,隻能看著她俯身,秀美的麵龐湊近,屏息凝神,怔怔對上那雙闃黑幽邃的眼瞳。
鬆了袖扣的寬鬆袖子滑下,露出被綁了紗布的手臂,淡淡的草藥味道漫上,那隻手抬起,攥住了他的領巾,卻像是攫住了他的心臟。
“先生,你總是逃避問題,我已經放棄了從你這裡獲取答案。”
昏暗裡,克莉絲垂目看他,揚眉,笑容變得危險而挑釁。
“所以我來宣布好了。”
“你喜歡我。”
“你在乎我。”
一年裡宣布無數犯人罪行的愛德蒙,被他的心上人殘酷審判了。
而他對這些事實無可辯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