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小豎琴率先起了個調。
紮著羊角辮的小姑娘搖起了搖鈴。
她隨著音樂搖晃著腦袋, 周圍一圈半大的少年們相視一笑, 打起了手鼓。“咚咚、咚咚”的鼓聲, 還有坐在角落裡的酒鬼彈木吉他的聲音, 共同拉開了樂曲的序章。
空靈、悠遠, 歡快、輕揚,這是靳丞,或者嚴格來說是蘭斯洛特心目中的西西裡特大陸。這裡芳草茂盛, 民風淳樸,哪怕是被黃沙包裹的月隱之國,都像一朵頑強生長的沙漠之花, 越綻放, 越美麗。
“你問我從哪裡來嗎?
異鄉的旅行者啊。
如果你為我駐足,
那就請聽一聽我的故事吧。
讓我為你獻上一杯酒,
告訴你,
告訴你,
那裡有一條蜜做的河,
那裡有一片風車的海,
那裡是我夢中的故鄉。
你問我從哪裡來嗎?
異鄉的旅行者啊。
如果你撥開雜草,
那就請擦一擦我的墓碑吧。
讓我為你講一個故事,
告訴你,
告訴你,
為何星辰會這樣璀璨,
為何大地會開出百花,
為何我沒能回到故鄉。
……”
歡快的餘韻中, 小提琴聲加入。樂曲在靳丞變幻著嗓音、逐漸低沉的歌聲中,帶上一絲綿延的哀傷,轉入第二樂章。
厚重悠揚的管弦樂器開始奏響,但那聲音卻高高地飄在頭頂,顯得遙遠又開闊。眾人的心尚在歡快的氣氛中跳躍,又情不自禁地循著那直擊人心的聲音望去。
靳丞去一趟王宮,巧舌如簧借來了宮廷樂師,但他並未直接把這個排場擺出來。這看起來太隆重、太過肅穆了。
他一直覺得,吟遊詩人的音樂會,更自由、更貼近大眾。所以他將宮廷樂師們安置在廣場周圍的各個房屋的閣樓裡,恰好圍著春日廣場一圈。再請青藤同盟為他們每個人繪製擴音法陣,到了演奏當日,隻要推開窗,音樂自然流淌而出。
那是從頭頂飄下,直擊天靈蓋的聲音。巨大的聲場扼住了每位聽眾的心神,將他們牢牢地鎖在歌聲裡。
一周的時間,其實並不允許他們進行多麼精心的排練,但好在這是個魔法的世界,而靳丞正好輔修了聲波異能。
他能給自己的聲音施點魔法。
第二樂章奏響,哀傷如淡淡雲層籠罩,他的聲音卻像穿破雲層的箭,帶著朝氣和一往無前的決心。
正如此刻在魔法秘境中,悍不畏死地撲向路易十四的每個人。
“路易!去死吧!!!”揮舞著重劍的大騎士燃燒了自己所有的能量,衝向路易十四。他的每一步,都能在地上踏出裂縫,咆哮著、怒吼著,一步踏出,雙手持劍,旋轉,劍出——
“鐺!”聲音震耳。
路易十四纏繞右臂的金屬護臂上,倏然彈出暗金色的盾牌,將這一劍擋住。勁氣從劍與盾交擊之處溢散,如同衝擊波,將周圍一圈人全部吹飛。
兩人腳下的石板幾乎同時崩碎,嘴角齊齊溢出鮮血,僵持不下。
叛軍首領,那位大魔法師見狀,連忙揮開替他療傷的副手,重新拿起法杖,一段複雜玄奧的咒語脫口而出。
強襲魔咒。
顧名思義,是並無任何花招的攻擊魔法。幽藍色的魔法光芒從法杖頂端激發,朝路易十四電射而去。
可路易十四冷哼一聲,手腕一轉,便將大騎士震開。
大騎士到底受過傷,實力又不如路易十四,他這燃燒自己的一劍,到底沒能拖住對方。而就在這時,唐措殺上。
【火焰荊棘】,高階魔法。
三條如荊棘藤蔓般的火焰從唐措的劍上激發,他手中的劍就成了火鞭,劍之所指,火鞭所至。那火鞭足有七八米長,高溫、不滅,硬生生阻擋了路易十四的退路,將他逼回去,受了那個強襲魔咒。
路易十四悶哼一聲,終於吐出一口血來。他抬手捂著心口,卻沒看傷了他的大魔法師,銳利的眼神緊盯著唐措,仿佛要將他撕碎。
他腳步微動,下一秒,便一劍釘穿了剛才唐措站立的地麵。
好在唐措早有防備,及時躲開,這才讓他一劍撲空。路易十四霍然轉身,眨眼間便又重新鎖定了唐措的位置,再度追上。
兩人的身影一前一後,快得讓人難以捕捉。
幾次轉移之後,唐措突然停下腳步,以聖光護盾擋下路易十四一劍。兩人近距離麵對麵,隔著透明的護盾,唐措直視他的眼睛——
【靈魂震懾】
路易十四猝不及防,下意識閉眼。
唐措便趁這時接連使出【厄運魔方】和【土遁】,魔方的光芒閃現時,他已然從路易十四麵前消失,快得路易十四根本沒看清他的去向。雖然這是角色扮演副本,他不得使用與劇情設定相違背的技能和道具,但卡牌和魔方都是可以掩藏的東西,隻要使用得當,都能發揮應有的作用。
也許是因為神都厭棄了路易十四,他很倒黴地觸發了“生命值減半”的厄運懲罰。
路易十四感受著身體內忽然流失的生命力,再看空蕩蕩的身前,眸光微沉,唇邊卻勾起些微的弧度。
他舉目四望,沒找到唐措的身影,可下一秒,他又突然一劍刺入地麵。
金色的光芒從那劍尖暴漲,逼得唐措現身。
唐措也不好過,喘著粗氣,臉色蒼白。
【靈魂震懾】的效果視雙方實力差距而定。他的實力原本就弱於路易十四,幾次交手下來,對方的靈魂強度也令人咋舌,所以剛才的過招,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路易十四太強了。
可正因為如此,唐措不能停,要趁著魔方打下的優勢,不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他也不能給自己留任何的餘地。
要往前。
繼續往前。
直到勝利。
遠處的火光如同大戰的背景板,照得路易十四脖頸處的圖案隱約閃著流金的光澤,妖冶、瑰麗。
他嘴角的笑看起來有點殘忍,看著唐措的樣子,如同一個打不倒的魔頭。
唐措慣會跟魔頭打交道,因為對於曾經的他或者說他的很多戰友來說,教官靳丞就是那個魔頭。
“鐺——”兩人再度交手,快速的輾轉騰挪中,金屬交擊之聲不絕於耳。唐措知道路易十四為什麼緊盯自己不放,因為裁決之劍。
因為哀彌夜。
所以他在過招時,會突然靳丞上身,露出一絲嘲諷,說:“你覺得哀彌夜現在在做什麼?如果他要你死,你會去死嗎?”
“滾!”路易十四果然震怒。
唐措被他一劍劃破胳膊,狼狽後仰。可他並沒有倒地,沒受傷的那隻手撐在地上,一個空翻又利落地出現在路易十四身後。
【幻影劍】
路易十四被唐措的嘲諷亂了心神,哪怕隻有很短的一瞬,他再回頭對上幻影劍,依舊吃虧。
與此同時,靳丞的樂章終於進行到高·潮。
爆裂的鼓聲彙入了音樂的海洋,那不是少年們的手鼓,而是軍鼓。無處不在的鼓聲,如驚雷,如暴雨,踩著激昂的節奏,一聲聲,把眾人推上無法自控的浪頭。
他們好像連呼吸都被音樂掌控,那是一雙有魔力的手,輕輕在他們眼前拂過,就好像讓他們從鮮花簇擁的春日廣場,到了喊殺聲震天的戰場。
他們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屏住呼吸,下一秒,提琴組的聲音如烈馬嘶鳴,突然殺入。那瞬間揚起的戰意,和突然回落時低沉厚重的悲傷,讓所有人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有人睜大了眼睛,嘴巴微張,驚歎的話即將脫口而出,卻又被四處起伏的吟唱聲阻截。
那不是靳丞的聲音,甚至不是屬於一個人的聲音。
他們有些沙啞,粗糲如砂石;有些低沉,悠揚而傷感;還有些充滿力量的、甚至是高亢的,混雜在一起,從低沉到高昂,沒有歌詞,也沒有複雜的旋律,隻是重複唱著一句。
反反複複,一句疊著一句,不斷推進、不斷向前,像戰場上前赴後繼的戰士,唱著生命最後的聲音。
這真是一句簡單的旋律,簡單到任何人聽了兩三句,就能跟著一起唱。
靳丞打心眼裡佩服蘭斯洛特是一位天才,西西裡特大陸最受歡迎的吟遊詩人,他能用音樂俘獲人心。
站在人群中唱歌的,是收到過邀請函的其他的吟遊詩人,以及在酒館裡聽過英雄故事的冒險者和賞金獵人們。
而幾句之後,歌聲開始一圈又一圈地向外擴散。從熱淚盈眶的小花匠,到守在馬車外的貴族老爺們的隨行騎士,都忍不住融入了吟唱的海洋。
他們衷心地祈禱著戰爭的勝利。
如果歌聲能衝破阻隔傳到戰士的耳中,他們必將,全力以赴。
“撐住!還差一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