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丞也不負所望,配合冷繆,攔下了燕雲,並儘力將戰線拉遠,以免燕雲的叩心鈴再次乾擾到唐措。
“叮!”遊戲大廳的外牆是鋼架結構,裁決之劍砍在不知名材料做成的黑色鋼架上,發出金石之聲。林硯東接連後退,一手【破妄】不止能消除魔法,也能化解劍招。
到了他這個境界,所有的攻擊已經是化繁為簡,反而沒有那麼多的花招和道具。他看起來比唐措狼狽多了,紅色的圍巾也變得破破爛爛,扯出了許多線頭,但他的心思卻不在對戰身上,目光一直盯著唐措的眼睛,仿佛要看到他的心裡去。
“真的值得嗎?為了底下的那些人。”林硯東的目光瞥過池焰,“他們甚至剛剛還在恩將仇報。”
“你錯了。”唐措言簡意賅,揮劍的動作也乾脆利落,一劍更強過一劍。“鐺、鐺、鐺、鐺”的連擊聲中,【幻影劍】,一下子晃了林硯東的視線。
“噗。”劍尖刺破他的肩膀,可下一秒,林硯東又出現在另一側。
唐措神色不變,甩了甩劍尖上的血珠,說:“我不為彆人,隻是答應靳丞要好好活著。你做這些,又是為了什麼?”
話音未落,唐措攻擊先至。
林硯東再避,卻不急著還手。他站直了身子,破爛的紅圍巾迎風飄舞,微笑說:“地獄就該有地獄的模樣,惡鬼也該有惡鬼的姿態。既是惡鬼,何必做人?”
唐措蹙眉,“你到底在恨什麼?”
“恨嗎?”林硯東麵目平和,他豎掌在前,手上還掛著剩餘的佛珠。一道佛光將他籠罩,化作無形的屏障將唐措的攻擊儘數攔下。
他繼續道:“不,我不恨,我隻求一個因果報應。我在世為人三十餘載,又在永夜城七十載,百年光陰裡,救過許多人,卻依舊不得善終、不得好死。可惜了,我沒死透,又從地獄裡爬了上來。”
“我做事,但求公平。救人一萬,我便殺人一萬;救人百萬,便殺人百萬,可後來發現,這數字著實算不清楚,而那些被我救過的人,有些早就進入了清業程序,甚至早就投胎,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那就隻好——都殺了。”
林硯東的語氣,著實雲淡風輕,所有的瘋魔都藏在平和外表下,越平和,越叫人膽戰心驚。
唐措氣喘籲籲,握緊了劍,沉聲道:“你既然說要公平,要因果報應,那現在在這裡的這些人、人間的那些人,其中百分之九十九以上,不都是無辜的?”
“唐措。”林硯東忽然變得冷漠,“你也去過《七月》,想必見過那位神靈了,對嗎?”
唐措沉默。
林硯東:“世界的真實就是虛假。人間是假的,我們經曆的所有一切都是假的,隻有永夜城才是真的。我也曾想過你說的那個問題,我掙紮過、猶豫過,直至我看到了真實。如果這個世界是假的,那我曾經遭受過的一切,又算什麼呢?”
“到頭來不過是一場笑話。”
他輕聲笑著,自嘲的聲音在夜風裡流亡,那雙深沉的眼睛複又直視著唐措,說:“都殺了確實太過殘忍。這些年我忘記了很多事,但我隱約記得我不該是這麼一個殘忍的人,那就——讓世界回歸真實吧。”
“地獄就該有地獄的模樣,惡鬼也該有惡鬼的姿態。既是惡鬼,何必做人。”
說著,林硯東又繞回了他的第一句話,隻是從疑問句變成了肯定句。
世界是地獄,人是惡鬼,這或許就是林硯東心中的真實。唐措不知道他到底經曆了什麼,讓他內心如此晦暗,他更在意的是——林硯東為什麼突然說那麼多?
這種反派臨死前的內心大剖白,可不像是林硯東的作風。
他全程看著自己,更像是特意講給自己聽。
“我不答應。”唐措簡簡單單一句話,劍尖再次前指。
他的身形如風,落時如雷,裁決之劍揮下,【火焰荊棘】和【冰蛇】一左一右向林硯東攻去,幾乎抽空了他體內所有的魔力。
左右夾攻,林硯東的佛光終於被打破。他硬吃了一點傷害,被靳丞打傷的那隻手又被凍上一層寒冰,皮膚上甚至有了裂紋。
唐措亦雙手浴血、虎口崩裂,但他的目光依舊堅定,那雙眼睛,黑白分明、透亮無比。這次換他用那種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盯著林硯東,每落下一劍,就還他一句話。
“你在地獄裡,就要讓所有人跟你一起下地獄。”
“如果隻是惡鬼徽章,玩家頂多失控殺人。可你們有叩心鈴,被操縱的惡鬼足以帶來大難,甚至因此揭露永夜城的存在。”
“你一次又一次試探神靈的底線,因為你要將真實徹底撕開,要將人間的那些人,也都拉入永夜城。從此以後不再有人間試煉遊戲,所有玩家從生到死,即便通過清業程序投胎轉世、忘卻前塵,也隻是另一個痛苦的開始。”
“你知道神靈不會阻止你。”
“神靈隻會袖手旁觀。”
“也許十年之後、百年之後,沒有曆史的永夜城,將不再有人記得曾經有一個有法度、有文明、陽光普照的人間。”
“對嗎?”
話音落下,離得遠的玩家們沒有聽清他們的對話,可趕來幫忙的池焰、聞曉銘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而後,脊背發涼。
他們麵對的究竟是多麼深沉的惡意,深沉且純粹。
兩個街區外的中心區的紅寶石酒館,K靠在門邊看著這裡,也歎了口氣。他還端著酒杯,威士忌加了蘇打水和檸檬,正適合這樣熱鬨的慶典日。
“砰!”林硯東被徹底打落在地,幾乎爬不起來。可他嘴角還勉力勾起一絲笑意,看著唐措的目光流露出一絲欣賞。
他咳著血,笑了,“恭喜你,答對了……我現在終於開始有一絲期待,你或許可以給我一個奇跡。”
“唐措,你覺得你能阻止我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