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有可能的答案大概是讓她遠離彌斯特,或者是替布魯斯解釋,畢竟她爆發的時候阿福就在旁邊……
然後她聽到阿爾弗雷德問:“你對傑森少爺了解多少?”
這個問題有些超綱,拉妮婭有點迷糊,搖搖頭:“不太了解。”
她努力回想曾經見過一麵的年輕人,然而時間隔了太久,本來就不夠深刻的印象模糊得厲害,她現在既不記得對方的聲音也不記得對方說過的話,隻知道這個叫傑森的年輕人原本也是這個家庭的一員,隻是在她到來之前,他就脫離了這個家庭,不願意回來。
“傑森少爺是布魯斯少爺收養的第二個孩子,”阿爾弗雷德娓娓道來,“那時候迪克少爺因為自己的事業離開了哥譚,而恰好布魯斯少爺在街頭遇到了傑森少爺,他從傑森少爺身上看到了讓他心動的特質,所以他選擇了收養一個新的孩子,希望傑森少爺能夠繼承他的事業。”
“而我非常支持布魯斯少爺的這項決定,這裡麵有我的私心,我希望傑森少爺能在迪克少爺離開之後陪伴他。”他說,“而最開始事情也在往著好的方麵發展,他們相處得很好,傑森少爺很愛布魯斯少爺,而布魯斯少爺也愛他,絕不比他愛他更少。”
“他們會一起看電影,一起打棒球,一起去賽車,做很多現在布魯斯少爺不會再做的事。那時候送傑森少爺去上學的也不是我,他是個非常渴望學習的孩子,而布魯斯少爺也樂於見到他在學習上投入精力,他很喜歡教導傑森少爺,或者說他喜歡教導傑森少爺任何東西,任何他覺得傑森少爺會需要的東西。”
在阿爾弗雷德剛剛開口時,拉妮婭還有些迷惑,但漸漸的,那些情緒從她的眼睛裡消失,她一言不發地坐在床上,靜靜聽老管家回憶過往。
“我總覺得那些事就發生在不久之前,”阿爾弗雷德說,“那時候我經常會看到布魯斯少爺和傑森少爺下西洋棋,雖然他總是會贏,贏到傑森少爺不想繼續下下去,然後他就會帶上傑森少爺出門飆車。”
還有很多細節。幾十年來,阿爾弗雷德親眼看著他的少爺從早失怙恃的孩子成長成現在不苟言笑的男人,也看護著他的兒子們一個個長大,他熟悉這個家庭裡的每個成員,見證了他們如何走上自己選擇的道路,也清楚地記得在最開始,作為父子他們是如何深愛彼此。
作為在迪克之後收養的兒子,傑森總是不免會拿自己和“黃金男孩”做比較,他會質疑自己做得不夠好,不像格雷森一樣好,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辜負布魯斯的期待,至始至終,他都渴望著證明自己,渴望獲得來自他的父親的肯定和信任。
但對布魯斯來說,他並不想要第二個迪克,他要的就是傑森,他隻要那個男孩做他自己。
“他是布魯斯少爺生命中的光,對於這點,我毫不懷疑。”
在阿爾弗雷德講述的時候,拉妮婭一直抱著雙腿,臉頰壓著膝蓋,垂落的睫毛遮住了眼睛。
“後來呢?”她問。
“後來,”阿爾弗雷德說,“傑森少爺遇害了。至少那時候我們都這麼認為。”
他說:“這件事永遠改變了布魯斯少爺。”
“在那之後,他經曆了很長一段時間的痛苦和自責,陷入自我毀滅的情緒無法自拔,如果不是提姆少爺的出現,他或許就會被他自己的怒火毀滅,而即使後來傑森少爺重新出現,他也沒有從那種情緒中解脫,從來沒有過。”
這其實不公平。阿爾弗雷德看著眼前沉默的小姑娘,忍不住想。
從發現拉妮婭開始,阿爾弗雷德就一直在默默觀察她。作為韋恩家族的管家,他的確深愛布魯斯少爺的所有孩子,也在期待一個流著韋恩家族血脈的小小姐,但這不意味著他就會毫無保留地承認一個突然冒出的小姑娘,他很清楚自己的態度能對其他家庭成員產生多大的影響,所以在每一句話出口之前,他都必須要慎重考慮。
可是很快,阿爾弗雷德就發現自己的擔憂是多餘的。
這隻小伯勞其實不是那種溫暖得像是太陽或者甜蜜得如同蜜糖的女孩,即使大部分時候她都乖巧而安靜,但她總是站在一個很遠的位置上,不拒絕他們伸出的手,卻不會主動靠近,仿佛教養良好的拉布拉多,不會輕易接近主人之外的人。
她並沒有天真稚嫩到能夠讓人忍不住軟下心腸,既不是毫無防備也不是毫無保留,也沒有那麼容易付出愛與信任,這些阿爾弗雷德看得很清楚。他們發現拉妮婭太遲了,在遇到他們之前,她就成長得足夠好,有自己的觀念和想法,想要打動她絕不比打動韋恩家的任何一個人容易。
可是越是觀察,阿爾弗雷德越覺得她的確足夠好,好到他覺得她值得被任何人愛,哪怕那個人是布魯斯·韋恩。
但太遲了。
“他把自己困在了過去裡,過去的那個布魯斯少爺再也回不來了。”
阿爾弗雷德看著拉妮婭,無法不感到那份熟悉的抱歉感。
她的父親曾經是個開明而溫柔的父親,會耐心地陪伴孩子成長,關心他們細微的情緒變化,彼此理解和學習,從對方的身上獲取動力和幫助……但傑森的死永遠地改變了他。
哪怕現在拉妮婭再好,他也永遠不可能像過去那樣對待她了。
“我很抱歉,拉妮婭小姐,”他說,“但請你相信,布魯斯少爺的確在儘可能嘗試愛你,哪怕從表麵上很難看出來,隻是很多時候,他不知道怎麼表達。”
沉默許久,拉妮婭輕輕頷首:“我知道了。”
……
“這是什麼?”布魯斯皺著眉問。
從書中世界離開之後,兩個聯盟的成員紛紛表示今晚的年會太過驚險刺激,他們需要一點時間好好整理一下思緒,於是在拉妮婭飛回來之前,他們就已經離開了韋恩莊園。
布魯斯查看監控時就看到了飛回莊園的拉妮婭,也一眼認出她身後的膜翼就是彌斯特,在怔愣於拉妮婭原諒了彌斯特的背叛之後,不禁開始思考起該如何分開她們,接著阿爾弗雷德就把吊瓶搬到了他的房間裡。
阿爾弗雷德把吊瓶掛起來,邊整理輸液管邊波瀾不驚地說:“這是等會你輸液需要用到的醫療用品,少爺。”
布魯斯:“……為什麼我需要這些?”
麵對他的困惑,阿爾弗雷德整理完輸液管,接著把所有醫療用品擺放到相應的位置,確保任何進入房間的人都會覺得房間裡住著病人之後,才淡定地說:“因為等會你會躺到床上,而拉妮婭小姐會來探望你,如果你希望修補和拉妮婭小姐的關係,這是一個好機會。”
布魯斯:“……?”
他疲憊地揉了揉眉心:“你做了什麼,阿爾弗雷德?”
“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偵探,少爺,但有時候‘正常’蒙住了你的雙眼,”老管家說,“拉妮婭小姐的很多觀念都和常人有所區彆,不能用常理來推斷她,而你被‘父親’的身份迷惑了,所以沒注意到關鍵。”
“拉妮婭小姐並不太能接受‘父親’這個身份,或者說她並不接受任何人處於支配地位,相比之下,她更樂於接受身為弱者的‘父親’。如果你對她示弱,她對你的態度自然會轉變,會更加友善。”
阿爾弗雷德總結:“我已經在拉妮婭小姐麵前為你確立了柔弱的人設,如果你想拉近和她的關係,你需要現在開始躺在床上假裝虛弱。”
布魯斯:“………………”
在老管家的勒令下,蝙蝠俠不得不換上睡衣,躺到床上,掩好被子,隻露出腦袋,裝出一副氣息奄奄的柔弱假象……
果不其然,在阿爾弗雷德離開後不久,布魯斯就聽到一聲輕輕的門響。
拉妮婭輕輕關上門,轉頭看向房間中央的大床,視線在輸液吊瓶上略一停留,落回微微鼓起的被子上。
果然和阿爾弗雷德說的一樣,在離開書中世界之後,布魯斯因為受驚過度開始發燒,現在不得不臥病在床……
小姑娘走到床邊,低頭看著枕頭中央突兀的空白,心情複雜極了。
一方麵,她還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布魯斯,一方麵,拉妮婭又對柔弱的老父親充滿了柔軟的憐惜之情,看到他躺在床上昏睡,內心的憐愛多得快要溢出來了。
他真的很需要愛的嗬護,他經曆過那麼多的打擊,她應該對布魯斯更溫柔體貼點。
床邊鋪著厚實的地毯,吸收了絕大部分可能的聲音。
拉妮婭搬了張椅子過來,放在床邊,在座椅上蜷縮成一團,餘光掃到布魯斯從被子下伸出的手的輪廓,猶豫了下,將手伸向著他的手。
在觸碰到之前,她的動作頓了頓,忽然縮回來,對著自己的掌心輕輕哈氣,過了會,才把不那麼冰涼的手輕輕搭在布魯斯的手上。
她沉默地凝視著床上的空白,思緒在許多片段之間跳躍,眼神也隨之遊離,時而落在吊瓶上,時而落在窗外,落點支離破碎,像是翩躚的蝴蝶。
她該怎麼做呢。小姑娘默默想。
許久之後,在一陣窸窸窣窣聲裡,布魯斯感覺床邊的女孩慢慢從椅子上滑下來,走到他身邊,低頭看著他。
片刻的遲疑後,女孩柔軟而溫暖的手輕輕放在他的額頭上,用手背試了試溫度,隨後收了回去。
“謝謝。”她低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