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皇後區, 2.15 p.m.。
行李箱的輪足與街道摩擦, 拉出粗糙的滾動聲, 順著拉杆往上,女孩柔白的手腕上扣著一支手表,石英表殼折射陽光, 光斑在街道上飛快晃過。
她微微抬手擋了下陽光,蔚藍眼眸在陽光下透明得像是海水, 藍得讓人心旌搖曳, 纖細的光澤在白金色的發絲上流動,仿佛金色的琴弦。
她走過的路上, 路人的目光都情不自禁追隨著她, 眼底的驚豔之色難以掩飾, 甚至有很多寫著露骨的欲望。
毫無疑問, 這是個美麗得驚人的女孩, 哪怕她看起來隻是個少女, 身材也隻是少女的纖細稚嫩,依舊足以在人群裡收割成片驚豔和愛慕。
但美麗有很多種, 有的能誘發人最美好的想象, 讓人想要溫柔以待, 有的隻能誘發最陰暗的念頭, 讓人想要帶著惡意蹂.躪。
現在正是一天之中陽光最熾烈的時候, 日光像是絢爛的油彩, 大把大把潑在擠擠挨挨的樓房牆體上, 女孩用手遮在手機屏幕上,勉強看清地圖上閃爍的標記,看看四周,重新邁開腳步,鬢角隱隱約約沁出晶亮汗水。
抬頭確認了下門牌正確無誤,女孩推開咖啡店門,喘著氣抱怨:“有水嗎?我覺得我馬上就要在太陽底下曬乾了——”
“你多久沒曬太陽了?”老板娘慣例對她的抱怨大肆嘲笑,從櫃台後麵繞出來,順手遞給她一杯咖啡,“拿鐵——現在是十二月,等半年後你再來我懷裡哭吧,小寶貝。”
“不要拿鐵,給我換杯美式,加冰,謝謝。”女孩摘下帽子,手指勾著轉了幾圈,小小地歎了口氣,“我在飛機上沒睡多久,需要來點咖啡.因提神,否則你大概能看到我悲慘地睡倒在你的店裡。”
“睡吧,我給你留著位置呢。”老板娘不以為意。
她掰著手指數:“上上上次你來紐約是和設計師男友見父母,上上次是和電影製作人男友參加他的電影的首映式,上次是和你的高盛合夥人男友分手——親愛的,你這次又是為什麼來紐約?和你的演員男友一起出席奧斯卡嗎?我記得上次新聞裡看到你們的街拍了。”
女孩抿著咖啡,聞言想了想,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
“我們已經分手了,不說他了,這次是因為彆的。”
她點了點唇,眼睛裡閃著憧憬的光,聲音軟乎乎的:“我這次是為了一個女孩。”
……
哥譚,哥譚市區公園,5.30 p.m.。
這是一座位於鬨市區綠地中央的公園,公園裡藏著一家露天餐廳,掩映在綠樹和燈光下,非常有浪漫和輕快的氣氛,也被許多年輕情侶所青睞,因此一年四季,市區公園的人氣都居高不下。
對於許多人來說,平安夜是需要和家人共度的日子,但聖誕節當天,他們會更傾向於結伴出門玩樂,所以這一天,電影院、酒吧、餐廳,這種適合家人朋友歡聚的場所都會人滿為患。
“靠近綠籬的那一桌。”傑森說,“看見了嗎?”
他閒適地倚在座椅上,一隻手臂架在座椅靠背上,目光在人群裡搜索拉妮婭的身影。
陶德先生沒有多少應對女孩的經驗——不是和陌生的寂寞女郎聊聊天那種,他是說這種帶有約會性質的會麵,很不幸,眼下這次應該是有史以來的第三次……或者第二次,他決定不去算上艾森斯,那太奇怪了。
所以直到現在他才發現拉妮婭的一點小心機……他沒有彌斯特的聯係方式,因此想要約拉妮婭出來談談的時候,他反而隻能去聯係明麵上不算太熟悉的“韋恩家的小公主”,而不是讓彌斯特拉上拉妮婭一起。
或者說本來是有的,至少他們友好散夥之前彌斯特還說有手機了會聯係他,結果等書中世界後,彌斯特居然不好意思地說自己的手機丟了,他可以存一下拉妮婭的號碼。
為什麼那時候他就什麼都沒有看出來?傑森對自己的觀察力產生了懷疑。
而這就是他主動約拉妮婭出來見一麵的原因了。他不喜歡隱瞞,也知道被人欺騙是一件多不舒服的事情,想想看拉妮婭估計裝得也很崩潰,既然他已經知道了她和彌斯特是一個人,那麼和她攤開說清楚也是理所當然的。
他等了片刻,遠遠看到在人群中走走停停的拉妮婭。
她的表現看起來依舊很奇怪,傑森沒有見過幾次拉妮婭,但是他記得之前因為視力問題,所以她走路都很小心,還經常會和物品磕磕碰碰,經常需要彌斯特拽她一把。但即使這樣,她似乎依舊很喜歡外出,並且不斷造成需要彌斯特善後的麻煩,一度讓傑森覺得這隻小伯勞真是又嬌氣又麻煩。
但仔細想想,她能夠離開家裡到外麵活動也就是最近幾年的事,在那之前她隻能呆在無風無光的環境裡,對這個世界來說,就算拉妮婭已經用彌斯特的眼睛見證過許多,她依舊是個需要學習的新生兒。
距離這麼遠看不清拉妮婭的神情,不過她的視力似乎變好了很多,沒再出現碰撞的情形,如果有人擠過來她也會先行避讓,因此她的速度不算快。她四周看看,目光撞上了傑森的視線,不過她顯然看不見他,反倒是定定地看了綠籬幾眼,才向他走來。
傑森淺淺地抿了口啤酒,來掩飾自己內心莫名其妙的不安,視線追隨著走近的女孩,看著拉妮婭在他麵前坐下。
……我是來和她談談的,沒有彆的。傑森在心底告誡自己。
“我幫你點了酒,不知道你的口味,不喜歡可以換。”他假裝若無其事地說。
說話時,他警覺地發現拉妮婭今天打扮不對。
和以前總是看不出個人風格的穿著不一樣,拉妮婭今天的打扮和之前輕快柔和的少女係截然不同,黑色的皮夾克拉到領口,低腰皮褲上掛著一把銀光閃閃的細鏈子,長靴靴底起碼有一英寸——完全是彌斯特的風格。
……不,彌斯特的風格本來就是她的審美,如果把彌斯特看做拉妮婭自我的體現的話,她現在隻是不再偽裝成那種乖巧可愛的淑女,開始暴露本性。
但是為什麼?傑森想。
拉妮婭一落座就看到了自己麵前細長的香檳杯,淡金色的酒液靜靜盛在玻璃杯裡,折射出璀璨迷人的光線,不禁有些遲疑。
困擾她的當然不是“21歲以下不能飲酒”的法律——如果你有記憶以來的每一天都遊走在法律之外的話,你根本不可能意識到法律的界限在哪裡,甚至當你讓自己走進法律圈出的範疇裡時,你隻會感到身陷囹圄的拘束。
在拉妮婭認知裡,世界是相對公平的,但絕對不是秩序的。
而之所以她在紐約當了三年安分守己的普通人,一方麵是因為她的身份太適合去做一些黑活,如果被發現了她的能力,各方勢力的邀約絕對會接踵而至,而黑霧不是用來被彆人驅使的——這就是另一個方麵,她的能力不是用來做那些的。
她的力量值得更好的用途,她隻會順從自己的心靈的驅使,才不會為物質而為某個人所用。
反正前任監護人從來沒提過小孩子不能喝酒的鬼話,正相反,他每次都試圖忽悠彌斯特和他一起喝,要不是人類殼子身體不好他很可能也會拉著她一起。
她盯著玻璃杯觀察了一會,低頭抿了一小口,頓時皺起了臉,警覺地把玻璃杯推遠了一點。
“謝謝。”她吐出一口氣,蔫蔫地說。
傑森觀察了她一會,輕鬆地問:“那麼,發生什麼了?”
就算再貪睡睡到中午也該醒了,這幾小時肯定發生了什麼,否則不至於夢裡還好好的,醒來忽然就變得神思不屬。
“……”拉妮婭不太想提,於是搖搖頭,“沒什麼……接下來的假期我想回紐約度過而已。”
傑森似乎在思考,過了會說:“你的手機。”
拉妮婭:?
雖然不太理解,但她還是交出了自己的手機,就看見傑森從口袋裡掏出一枚小巧的機器,連上她的手機,不知道操作了什麼,過了會拔掉機器,把手機遞給她。
“把你的定位關了。”他說,“離家出走不關定位怎麼行。”
拉妮婭:……為什麼你這麼熟練?
……在家裡實時監控的提姆眼睜睜看著定位信號在露天酒吧消失,沉默片刻,憤而出門。
這邊,拉妮婭接過手機,想想這一天經曆的衝擊,隻覺得心情直降穀底,連中心公園的夜景都不能分散她的注意力,和傑森說話都是勉強打起精神。
雖然說要和清流玩耍,但她其實沒有那個心情。
想想她都發現了什麼吧。小姑娘鬱悶的想。
她的父親是蝙蝠俠,她的哥哥弟弟分彆是夜翼紅羅賓羅賓,她的弟弟的小夥伴是超級小子,他的父親是超人……
作為半個邪惡生物,拉妮婭知道這些的時候簡直驚呆了。
她一個放在超級英雄電影裡都能當最終boss、從開始到結束起碼要登場三次、最後被打敗還能在彩蛋裡改頭換麵再次出現發出“下一部還是我”的宣言的邪惡生物!居然在不知情的時候被超級英雄包圍了!
這太危險了。拉妮婭十分警惕地想。
雖然她是因為相信布魯斯能接受才告訴他自己就是彌斯特,但假如早一點,假如她一開始就被戳穿了身份,是不是就要上演“觸手黑霧肆虐東海岸”的終極大戰場麵了?
拉妮婭覺得自己還可以挽救一下,但短時間裡她應該是不太想麵對布魯斯了,她覺得她要好好思考一下。
她不自覺地捧著玻璃杯在手裡轉動,一時間幾乎忘記了對麵還有人,直到傑森的聲音響起才回過神。
“抱歉,能重複一遍嗎?”
“……”傑森沉默了下,“上次你好像想和我說什麼。”
拉妮婭眨了眨眼,才想起他指的是前幾天剛剛消化完主君獲得【織夢網】的那天。
那天她想說……哦。
現在想想,隻是幾天時間,對拉妮婭來說卻恍如隔世……她不禁很想借酒澆愁,於是喝了口香檳,也沒有了繼續隱瞞下去的興趣,手指勾了勾,一縷黑霧從傑森的身上飄出來,遊到她麵前,和她伸出的食指碰了碰。
“……我想說的就是這個。”她單手支頤著側臉,心不在焉說。
說話時,拉妮婭感到了些許輕飄飄的迷幻感——並不是她察覺到的,而是她支配黑霧的那一部分意識察覺到的,雖然精分了這麼多年,但這是拉妮婭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覺到割裂感,她的人類殼子的意識開始脫離掌控,眼中的景物慢慢旋轉,舌尖抵著齒根,蠢蠢欲動著想要胡說八道。
……遲了幾秒,拉妮婭意識到她可能喝醉了。
……她才喝了一口?!
拉妮婭簡直難以置信。
這也太丟邪惡生物了點吧?
黑霧離哥譚已經不遠,等進入巢穴範圍她就可以瞬間出現在市區公園裡,但是在這之前,拉妮婭也沒辦法阻止自己喝醉的那一部分意識胡說八道,隻能眼睜睜感受著自己進一步暴露本性。
猜到拉妮婭大概想和他坦白,傑森思考一瞬,最終無奈地吐出一口氣,勾勾嘴角,向著椅背靠去,伸手戳了戳桌麵上的黑霧,懶洋洋地說:“如果你打算讓我震驚一下的話,不好意思,你可能要失敗了。”
“我給‘你就是彌斯特’下注,請問我能贏多少?”他問。
啊哈。喝醉的那一半拉妮婭想。
……沒喝醉的那一半拉妮婭頓時意識到事情不好。
不是不應該坦白,而是她馬上會瞎說——
黑霧投入城市邊緣,一瞬間之後,黑霧從樹籬後湧出,白發少女的身影在霧氣裡浮現,來不及喘口氣,就聽見樹籬後的自己認真地說:“所以不要期待你能看見我們接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