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謝郬在經過一番天人交戰之後,無奈選擇了麵對現實。
皇帝太狗了。
先故意挑起謝郬怒火,過了一夜後他才把奏折拿出來,這樣既突出了謝郬無理取鬨,又表現了他寬容大度。
他這麼‘寬容’,謝郬昨晚那通脾氣發得就很尷尬了。
而這些套路謝郬都看穿了,卻為什麼還要如他所願去道歉?
說起來,這可能才是狗皇帝套路最高級地方。
他知道謝遠臣回京,謝苒作為女兒肯定會想見一見他,而能不能見成功主要原因就是高瑨是否準許,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後妃回家難,能不能回去,讓不讓回去,全都在他這個皇帝一念之間。
高瑨也算歪打正著。
要知道,如果是真謝苒,她才不會想要特意出宮見謝遠臣呢。
謝苒生在京城,千嬌萬貴長大,謝遠臣一年也不見得能回來一次,謝苒對他感情未必深厚。
反而是謝郬,在謝遠臣手邊長大,小時候挨最狠打,挨最多罵,卻依舊是謝遠臣最親近人。
各種打罵磨煉都是謝遠臣逼著她堅強手段,要想在邊關那種艱苦環境中平安長大,光會哭著找爹可不行。
有苦自然也有甜。
謝郬發燒生病時謝遠臣再忙也會日夜守著她;軍營裡條件艱苦,寒冬臘月,軍糧調運不及時,將士們隻有糊糊粥果腹,但謝遠臣總會抽空去打一些獵物回來,讓夥頭兵做成肉乾,叫謝郬藏著慢慢吃,獵物皮毛給她鋪在小床上,下再大雪,起再大風都不怕。
父女倆互相嫌棄,卻又誰也離不開誰。
謝苒逃婚,嫡夫人想出讓謝郬入宮頂替法子,謝遠臣一開始就拒絕了。
是謝郬聽說如果謝苒逃婚之事被皇帝知曉,那謝家就是欺君之罪,謝遠臣作為家主首當其衝要承擔罪責。
與其說謝郬是為了謝家入宮,不如說是為了謝遠臣。
所以,謝苒未必要見謝遠臣,但謝郬卻一定要見。
而她要見謝遠臣就要出宮,要出宮就必須經過高瑨許可。
擦!
**
謝郬很快調整好了心態。
既然要道歉,那就要有個道歉樣子。
空手上門肯定不行。
送湯?送過了,效果不好!
送溫暖?狗皇帝不稀罕!
送炮……剛做過,不太想。
那送什麼呢?
要既能展現她心靈手巧,又能表現她對狗皇帝關愛東西。
想了一圈,謝郬把目標瞄準了壽比小天使做手工上。
謝郬身邊四個宮婢——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都是薑嬤嬤得意門生,個個會些武功且各有絕技。
福如會梳頭化妝,東海會品鑒繪畫,壽比會繡花裁衣,南山會詩詞歌賦。
總之就是把謝郬缺失那些女兒風貌補全,讓她能更像一個京中貴女。
謝郬從壽比手工製品中挑了一隻沒有收口荷包,荷包上繡是一株蒼鬆,儘管隻是手掌大小荷包,但蒼鬆綠意盎然,枝繁葉茂,每一根鬆針看著都很分明,繡工近乎完美。
就這個了!
謝郬拿了荷包,又在繡品堆裡看見一副刀鞘套子,拿在手裡掂量一番,對壽比說:
“這套先給我吧。你再按這種樣式繡個十副八副出來,我有用。”
壽比平日裡做就是這個活兒,聞言應聲:“是,娘娘。”
**
高瑨從軍機處議政回到明澤宮,還未進殿,老遠就看見托著下巴,直接坐在明澤宮外台階上等候謝郬。
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卻在謝郬回頭瞬間收回了目光。
高瑨目不斜視從台階旁經過,隻當沒看見謝郬。
【狗皇帝裝瞎呢!】
【當我是空氣不成?】
謝郬心中暗罵了一通,罵完之後爽是爽了,卻還是得堆起笑臉湊上去:
“陛下~”
謝郬拿出了薑嬤嬤教她十二分柔情喊了這麼一聲,把高瑨眉頭直接給喊皺起來了。
他停下腳步,嫌棄往謝郬看去,隻見她身姿嫋嫋,笑靨如花向自己走來。
“陛下,臣妾等了好久,您怎麼剛回來呀?”謝郬用惡心到自己聲音說。
說完還用小手指勾起高瑨衣袖,嬌柔小女兒姿態彆提多惹人心疼。
然而隻有高瑨才聽得到此刻謝郬心裡在想什麼:
【為什麼男人都喜歡這種調調。】
【是有什麼特殊感覺嗎?】
【不覺得很假很膩歪嗎?】
高瑨冷哼,是覺得很假很膩歪,所以他伸手按在謝郬手背,在謝郬以為高瑨要牽她手,醞釀害羞表情時候,高瑨麵無表情將她拉著自己衣袖手給擼了下去,抱起他自己兩邊衣袖頭也不回走入中正殿。
謝郬看著自己被擼下來手,氣得咬牙切齒:
【給臉不要臉!】
【我都親自上門了,你還想怎麼樣?】
【當著這麼多人麵擼我手!】
【我不要麵子啊?】
【好!你敢把我拒之門外,我就敢在你門外等!】
【有本事你就彆出來,看誰熬得過誰!】
謝郬氣鼓鼓想繼續坐回明澤宮外台階上去,她向來豁得出去,沒什麼不敢和不好意思。
高瑨聲音從中正殿內傳來:
“彆在外麵丟人現眼,進來!”
他這話沒有主語,但明澤宮裡裡外外人都聽得出來是對誰說。
謝郬自然也聽見了。
【嫌我丟臉?】
【我丟什麼臉?】
【哈,丟也是你和謝遠臣臉好不好!】
這麼想著,不過謝郬也不是肯吃虧性子,比起在外頭吹冷風,當然還是殿內比較暖和,何必為了置氣讓自己受罪呢。
謝郬很快就說服了倔強自己,退一步海闊天空嘛。
拍拍在台階上沾到灰塵,謝郬在萬公公迎接下走入中正殿。
高瑨沒有批奏折,而是在南書房裡,他挺拔如鬆站在書架前翻看著什麼。
自從上次高瑨讓她讀奏折之後,謝郬對書就產生了一點生理厭惡,生怕高瑨隨手抽一本古籍來跟她談論。
萬公公以為謝郬不知道高瑨在哪裡,特地上前提醒:
“娘娘,陛下在南書房呢。”
沒辦法,謝郬隻得硬著頭皮過去。
掀開珠簾發出響動,高瑨聽見響動轉頭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回過身繼續翻他手裡書。
【狗皇帝!小肚雞腸!】
【呸!】
謝郬心中怒罵,高瑨聽得忍無可忍,合上書想轉身斥責兩句,誰知忽然被人從背後抱住,兩條藕臂環過他腰,在腹前交疊,軟乎乎聲音自後方傳來:
“陛下,臣妾知道錯了。”
簡短一句話,高瑨將要暴起脾氣居然就給順了下去。
明知這女人表裡不一,可他偏偏還就吃這套。
在她光滑細嫩手臂上摸了兩下,高瑨將她兩隻手再次擼下,自己拿著書坐到書房看書軟榻上,一邊翻書一邊狀似無意說:
“貴妃自重。”
謝郬內心狂暴,如果意念可以打人,狗皇帝現在怕不是狗頭都要被她打爆了。
“臣妾與陛下還談什麼自重,陛下,臣妾喂您吃果子。”
謝郬調整心態,來到高瑨身旁,緊緊靠著他身邊坐下,從他手邊果盤中取了一顆葡萄送到他嘴邊。
葡萄在高瑨嘴邊等了一會兒,高瑨才勉強張口咬入,目光卻絲毫不往謝郬身上瞥,兀自吃著葡萄。
葡萄有皮有籽,他剛要吐,纖纖素手便主動等到他唇邊,讓高瑨把葡萄皮和籽吐在她手上。
高瑨沒跟她客氣,直接吐了皮和籽。
謝郬賣了一回乖,見他沒拒絕,便將腦袋枕在高瑨肩上,柔柔說:
“陛下還生臣妾氣嗎?”
高瑨看完一頁書,翻到下一頁,涼涼回了句:
“朕怎麼敢生貴妃氣。貴妃多厲害啊。”
【狗皇帝陰陽怪氣說誰呢。】
【有完沒完?】
“陛下彆這麼說,臣妾昨天晚上就後悔了,懊悔了一整夜,都沒敢合眼。”謝郬說。
高瑨卻冷哼一聲:“是嗎?朕昨夜睡你隔壁,可是聽了你一夜鼾聲,怎麼也不像懊悔沒合眼樣子啊。”
【哎呀,狗皇帝計較那麼多。】
【我也就這麼一說嘛。】
【你聽聽就得了,當什麼真呀!】
【難不成我來道歉,要跟你說昨天晚上把你趕出去以後,我睡得可香可香了。】
“陛下騙人,臣妾從來不打鼾。”謝郬說。
她不確定自己睡覺打不打鼾,但知道這種時候就是要打死不承認。
“若您真聽見了什麼聲音,那也是臣妾在摧心斷腸哭。”
高瑨:……
他算是見識到什麼叫睜著眼睛說瞎話最高境界了。
“你來乾什麼?”高瑨忽然問謝郬。
謝郬一愣,回道:“臣妾……來向陛下道歉呀。”
【明知故問,要不是你留了封奏折在房裡,老子至於這麼伏低做小過來找你嗎?】
“來道歉?”
高瑨點頭,將自己手臂從謝郬手臂中抽了出來,用書指了指中正殿大門方向:“那朕知道了,你可以回去了。”
謝郬被將了一軍,立刻反應迅速打了個哈哈。
“臣妾還沒得到陛下原諒,不能就這麼回去。”謝郬狗腿兮兮說,指著茶杯說:
“臣妾給陛下斟茶。”
高瑨低頭看書:“不喝。”
謝郬遺憾,隻得轉換注意力到其他地方:“那吃點心,臣妾為您吃。”
“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