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要怎麼告訴高瑨我的想法呢?】
剛這麼想完,就聽高瑨對狗舍的人說:
“剛才你說的價格,我覺得還是不太行,你要不再去問問你們老板,隻要再少這個數,我就付錢了。”
狗舍的人一聽,便領著高瑨去找老板了。
謝郬看著高瑨和那人離開的背影,心裡的疑團越來越大:
【那貨怎麼好像真的能聽見我心裡的話?】
【不能夠吧。】
疑惑歸疑惑,高瑨好不容易給謝郬製造出來的機會,她當然不能浪費,弓著身子進入狗舍之中。
那近侍見謝郬進來嚇得要站起來,被謝郬抬手阻止。
受傷的狗容易傷人,所以狗嘴上都套著鐵絲網,這條狗受傷挺重的,已經奄奄一息了,用水衝它的傷口,它也隻是嗚嗚叫喚兩聲。
謝郬拍了拍近侍,用手指沾水,在地上寫了兩個字:高玥。
看到這個名字,那近侍似乎有點激動,謝郬讓他冷靜下來,又用水寫:活著?
近侍連連點頭。
謝郬繼續寫:在哪?
近侍想了想,學著謝郬的樣子,用水在地上寫下一行字:
東城瓦舍,焉離。
謝郬細細看過,記在腦中,原本還想問點什麼,卻聽見外麵傳來腳步聲。
近侍慌忙舀水將他們剛才寫的字全都衝掉,與謝郬交換了個眼神後,又將頭埋得很低,繼續洗狗。
謝郬從狗棚出來,情緒有些低落,高瑨走過來說:
“我已經付錢了,咱們可以把它帶走,少爺彆傷心了。”
謝郬努力掐了一下自己大腿,眼淚珠子在眼眶裡打轉後落下,說:
“我剛才去看了,它好像快不行了。好可憐。”
狗舍的人一聽,連忙說道:“哎,那狗不管死還是活,咱可都不退錢的。我這就安排人把它給抬出去,你們帶走便是。”
說完之後,狗舍的人像是怕謝郬反悔,立刻招來好幾個工人,七手八腳的把那奄奄一息的狗裝進可以推走的籠子裡,讓謝郬和高瑨把它領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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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郬和高瑨在外逛了一圈,沒買吃的,沒買玩兒的,倒是帶了一條狗回到天福茶行。
茶行夥計遠遠看見便迎了出去,留守在天福茶行的北遼官差也出去看怎麼回事。
問過後得知茶行的這位小少爺裝進了狗舍,隨便看了場鬥狗後,可憐那受傷的狗,就把狗給買回來了。
這可真像是沒出過門的小少爺會做的事情,幾個官兵交頭接耳說了幾句便沒管,繼續回他們的地方去了。
謝郬覺得既然把狗帶回來了,那就儘量養養,儘人事聽天命。
把狗安頓好之後,老張把人都聚集到後麵的賬房密室中說話,謝郬把她打聽到的情況告訴大家。
“東城瓦舍,焉離?”老張複述這句話,問道:“什麼意思?”
茶行的小掌櫃說:“大定府東城有瓦舍,那近侍是不是要告訴我們,小殿下流落到了瓦舍?可焉離又是什麼?”
謝郬問:“瓦舍是什麼地方?”
小掌櫃回:“就是行腳藝人、江湖賣藝、勾欄名苑聚集地。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
謝郬心中隱隱升起不太好的猜想,往高瑨看去,果然見高瑨的臉色黑沉,畢竟是高家的孩子,金枝玉葉,居然流落到那種醃臢之地,叫他如何能不氣憤。
不過比起氣憤,高瑨可能更多是心疼吧。
畢竟那個孩子真的很無辜,隻因為他爹的自私和無情,便被推上了一條沒有回頭路的亡命之路,天之驕子跌落泥間,他在這裡掙紮至今,再苦也沒有放棄求生的路。
謝郬想到這裡,竟忽然有點佩服那孩子了。
畢竟他來的時候才十歲不到,就算有利用價值,可他要在這群狼環伺的環境中夾縫求生,能做到的絕對不是庸才。
“焉離……會不會是他現在的名字?”謝郬想到了一個可能。
老張說:“有這個可能。”轉而對小掌櫃吩咐:“你的人能不能到瓦舍去打聽打聽,有沒有誰知道‘焉離’這個名字。”
小掌櫃應道:“好,我這就去查。”
說是去查,但這裡畢竟是北遼的都城,他們人手有限,也不敢大肆張揚的去查,所以花費的時間自然要稍久一些。
在那之前,沒有任何頭緒,大家也乾不了其他,便去院子裡休息。
謝郬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出來之後就沒看見高瑨,找了一圈後,發現他竟坐在廚房的灶台後,看著灶膛裡的火苗發呆。
不知在想什麼,就連謝郬走過去高瑨都沒發覺,還是謝郬伸手在他麵前晃了兩下,他才回過神。
“想什麼呢?”謝郬在他身邊坐下,問道。
高瑨往灶膛裡添亂根柴,搖頭說道:“沒什麼。燒水烤火呢。”
北遼這邊已經是冬天,夜裡與白天溫差巨大,不穿棉衣還真有點受不了。
謝郬看了一眼旺盛火苗,見牆角根堆放著好些帶泥的番薯,便過去挑了兩個大小勻稱的過來,也不洗,直接丟進灶膛火堆裡。
高瑨看得出來謝郬是來陪他的,忍不住想要去抱抱她,卻被謝郬推開,高瑨不滿:
“你都來陪我了,抱一個怎麼了?”
謝郬拿過火鉗對他揚了揚,讓他放規矩點,高瑨見她這樣,小聲嘀咕:“小氣。”
懶得跟他計較,謝郬問他:“高玥小時候跟你親嗎?”
提起高玥,高瑨忍不住一聲長歎,回道:
“不算……太親吧。年節時才見上一兩麵,不過那小子挺粘人的。比其他孩子嘴甜會說話,見了我總是‘小叔’‘小叔’的叫,反正比他那個假仁假義的爹強了不知道多少倍。”
高瑨難得跟謝郬將他小時候的事情,因為武定侯府被判定謀反,連帶把高瑨也從雲端踹了下去,這可能就是他更心疼高玥的原因吧,都是人生際遇翻天覆地,天之驕子碾落成泥。
“高玥的母親是我外祖麾下長盛將軍的女兒,是個風風火火的女人,她也喜歡舞刀弄槍,不過功夫可不及你,眼光……也不及你。”
高瑨用火鉗翻弄著灶膛裡開始冒煙的番薯,陷入回憶中:
“她被高茗的甜言蜜語所惑,居然腦子一熱答應給他去做了妾,太子的妾看起來是高人一等,可實際上,妾就是妾。長盛將軍家沒出過自甘墮落做妾的女兒,氣得差地要和她斷絕關係。”
“父女倆連著兩年沒說過一句話,幸好後來生了高玥,長盛將軍心疼外孫子,這才慢慢接受女兒給人當妾的事情。”
謝郬聽到這裡不禁感慨:
【又是一段癡情女薄情郎的故事。】
【高茗那個畜生很明顯從一開始就是騙她的。】
【高茗想要長盛將軍支持他,卻又嫌長盛將軍手裡兵力不多,高茗不願意付出更多拉攏長盛將軍,就把目標放在他女兒身上,用花言巧語騙來一份支持,這買賣可不虧。】
“你想的沒錯,正是如此。”高瑨說:“可惜這個道理高玥他的母親沒想明白。士耽於情猶可脫,女耽於情不可脫。連帶拖累了她的父親和兒子。”
謝郬幽幽一歎,為這樁慘事歎息不已,忽然她猛然反應過來,問高瑨:
“你剛才說什麼?我……想的沒錯?”
高瑨自然而然的點頭:“嗯。你想的確實沒錯啊。”
“不是。”謝郬把高瑨拉到正麵,與他麵對麵,謝郬鄭重問:“你怎麼知道我怎麼想的?”
高瑨與她對視片刻,直言不諱:
“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了。”高瑨湊到謝郬的耳朵旁邊,用隻有她能聽見的聲音說道:
“我真的可以聽見你心裡的聲音。”
謝郬一臉‘你彆扯了’的神情,嗤笑著將他推得離自己遠了些:
【開什麼玩笑?】
【你以為你是神仙嗎?】
【吹牛也不怕閃了舌頭。】
“開什麼玩笑……你以為你是神仙……吹牛不怕閃了舌頭……”
高瑨將謝郬剛剛心裡想的話,一句不差的重複出來。
謝郬隻覺得腦仁中轟轟作響,全身的汗毛在這一刻儘數豎了起來,哪怕她坐在火堆前,依然覺得後脊背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