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曆過鬥獸場的事情,她現在已經坦然接受自己的心聲能被高瑨聽見這件事了。
反正就算她介意也沒用,還不如接受,然後善加利用,該說就說,該罵就罵,同樣的,就算謝郬在心裡罵了,高瑨也拿她沒辦法,總不能因此給她治罪,罪名是:她心裡罵我了吧。
想明白這些之後,謝郬也就無所畏懼了。
高瑨念在她身上有傷,不跟她一般見識,見謝郬床側還有空位,乾脆給自己尋來個枕頭,在謝郬床邊直接側臥著躺下,他若有所思,側著身給謝郬有一搭沒一搭的梳理亂糟糟的頭發。
謝郬見他有心事,問他:
“在想什麼?”
高瑨把高玥後來做的事情告訴謝郬,把謝郬也給整愣住了,第一反應就是:
“他跟拓跋延什麼關係?”
高玥在殿上借著拓跋釗的名義行刺這件事,怎麼看最大得利者都是拓跋延,所以謝郬才會有此一問。
高瑨搖頭:“不知道。等帶他回去以後再問吧。”
謝郬說:“他當殿行刺,如今已經被押入天牢了吧。咱們還能把他帶回去嗎?”
高瑨點頭:“能。隻是要再過幾日。”
謝郬不解:“為什麼要過幾日?”
高瑨說:“潛入北遼之前,我給你爹留了密旨,讓他將北翼武威軍向遇水河畔調遣五裡,直逼北遼安西部落主營。安西部落是北遼軍的活動糧倉,牛羊多過兵力。”
謝郬身子一震,肋骨那兒生疼,高進趕緊把人給摁住:
“說話就說話,瞎動什麼?”
謝郬躺著問:“不是,你不會打算跟北遼開戰吧?”
高瑨搖頭:“馬上入冬了,安西部落關係整個北遼的生計,他們不會在這個時候跟我們打的。”
“你確定?”
謝郬深知打仗的苦,如果是保家衛國的打仗,那是應該的,可如果隻是為了一個人就不值得,因為一旦開戰,就必然沒有贏家,死傷也絕對不止一個人。
高瑨說:
“你記得拓跋丈嗎?他是汗王的叔叔,被安西部落的首領之子阿石莽殺了,可是好幾天過去了,你見汗王敢動阿石莽嗎?他不敢!因為安西部落的牛羊關乎著整個北遼冬天的口糧。”
因為安西部落對冬天的北遼尤其重要,所以,即便汗王知道阿石莽殺了拓跋丈,在冬天過去之前,他也隻敢拖著,不敢真的對安西部落施壓交人。
同樣的,如果這個時候武威軍逼近安西部落,北遼為了保全安西部落,定然是要做出一些妥協和讓步的。
“原來你都算計好了。”謝郬說完,見高瑨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又問:“那你現在怎麼好像還是很擔心的樣子?”
高瑨長歎一聲:“我是擔心這幾天……高玥在天牢裡,若是有人等不及要把他處理掉的話,我們在外麵束手無策。”
“……”
**
北遼天牢。
高玥抱著膝蓋坐在冰冷的牢床之上,牢房角落頂上有一泄鐵窗,可以看見大片大片的雪花從鐵窗飄下,不過不等雪花飄落地上,在半空就融化了。
外麵下雪了。
高玥記得他剛來北遼的時候,也是這種初雪的天氣,風異常刺骨。
不過現在這個時候的高玥和那個時候的高玥相比,已經變得完全不一樣了。
那個時候他怕的要死,現在……他已然連死都不怕了。
高玥自詡俠客,他用自己的力量,保護了想保護的人,也報答了想報答的人,恨的人已逝,愛的人沒有,他短暫的一生沒有遺憾。
可以死了。
這麼想著,關押高玥的牢房門鎖處傳來動靜,牢房門被從外麵打開,兩個凶神惡煞的獄卒進來把毫不反抗的高玥粗魯架出牢房。
看見拓跋釗的時候,高玥一點都不意外。
拓跋釗冷笑著命人把高玥綁在刑架上,他在刑|具前挑了半天,挑了一根烙鐵,將之拿到火爐上燒,邊燒邊說:
“真是沒想到,我會被你這麼個小子耍弄!跟我說說吧,誰指使你的,怎麼指使的,勸你老實交代,否則一會兒可有的苦頭吃。”
高玥配合著被綁,靠在刑架上問:
“我說了,你就會放過我嗎?”
拓跋釗回頭獰笑:
“你說呢?”
高玥漫不經心的說:
“既然說與不說都一樣,那我還是不說了。”
拓跋釗撥弄了兩下火爐上的烙鐵:“說了,可以少受點苦,不說……哼哼。”
高玥往那火爐看去一眼,說:
“我怎麼說也是禮朝的質子,如今禮朝的使團仍在北遼,你就這麼對我動手,不好吧?”
拓跋釗忽然狂笑:
“你這小子不會還以為禮朝使團那幫人真的是來救你的吧。彆天真了。”
“他們白日裡拚命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他們自己活命,他們知道,就算說不救你,北遼也不會放過他們!那些使團的人早就知道你在北遼,可他們送拓跋延回來之後那麼多天,在汗王麵前一個字都沒有提到過你。”
“可想而知,你對他們而言可有可無,若是死了,說不定還更好。”
高玥沉默了。
雖然他自己心裡早已想到這些,但是從彆人口中聽到還是很諷刺的。
拓跋釗見他不說話了,繼續道:
“所以,現在你還覺得使團在與不在有什麼區彆嗎?哈哈哈哈哈。”
高玥不想跟他說話,乾脆閉上眼睛消極抵抗,心裡暗自決定,若是一會兒受不了疼,咬斷舌根也能死個乾淨。
拓跋釗很快將烙鐵燒紅,他將之舉著來到高玥麵前,如今他對這個看起來乖巧的少年可以說恨之入骨,因為他的舉動,如今他成了整個北遼的笑話,反倒是拓跋延因為救駕的功勞立刻讓人忘了他和禮朝的那些事。
這一場鬥法,拓跋釗輸了個徹底,而這一切,全都是因為這個該死的小孩。
殘忍的眼眸中倒影著燒紅的烙鐵,眼看就要燒在高玥身上,忽然從外麵射來一支箭,將拓跋釗的手腕射穿,烙鐵棒子掉在地上。
拓跋釗捂著手腕慘叫,往後退的時候沒注意腳下,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屁股正坐在燒紅的烙鐵上,他發出一聲幾乎能把天牢牢頂掀翻的慘叫聲:
“啊————”
高玥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拓跋釗自食惡果,坐在烙鐵上的畫麵,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拓跋延手持弓箭走入天牢刑房,掃了一眼因為疼痛而狼狽滾地的拓跋釗,讓他的人把高玥從刑架上放下,而後下令:
“送他回牢房,沒有汗王與我的命令,誰也不許再來提審他。”
高玥就這樣被送了回去。
拓跋釗被手下扶起身,衝著拓跋延大喊:
“你瘋了嗎?敢這樣對我!”
拓跋延把手裡的弓拋給身後手下,衝著拓跋釗冷笑一聲:
“汗王在病中,還昏迷著,他昏迷前與我說,等他醒來便要尋二兄說話,好好問問你安排刺客的事情。”
說完這些,拓跋延便不再理會身後無能狂吠的拓跋釗,施施然離去。
而天牢之中有了拓跋延的人看守,拓跋釗除非兵變,否則隻能任由高玥安安穩穩的留在牢房中,動他不得。
他把這個仇深深的記在心裡,拓跋延能護著那孩子一時,難道還能護他一世,他總能找到機會把那小子乾掉。
但事實證明,拓跋釗如果今天晚上孤注一擲,乾脆就發動天牢兵變,讓他的人跟拓跋延的人打一場,下狠手把高玥弄死也就罷了,他這時還不知道,錯過了今晚這個機會,他就再也沒有機會對高玥下手了。
因為,三天之後,禮朝武威十萬大軍,陳兵遇水河畔,直指安西部落,揚言若不交出他們的質子高玥,十萬大軍頃刻渡河壓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