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高玥上前行禮:“參見陛下。”
說完之後, 發現高瑨的目光始終盯著謝郬,怕他跟謝郬為難,不禁解釋:
“陛下, 謝家姐姐先前替我解圍, 她……”
話說一半就被高瑨打斷:“你叫她什麼?”
高玥呐呐回了句:“謝,謝家……姐姐。”
謝郬比高玥大八歲,叫姐姐好像沒什麼問題啊。
但高瑨覺得有問題,壓低了聲音說:“她比朕大, 你叫她姐姐,叫朕什麼?”
高玥倒是沒想過這個問題, 愣了好一會兒後才疑惑問:
“那我喚她……姑姑?”
高瑨仍舊不滿:“你姑姑是姓高的。”
“哎呀, 管他姐姐還是姑姑, 無所謂啦。”謝郬說完, 瞪著高瑨:
【你是不是又要犯病?】
【跟孩子較什麼真?】
高瑨像突然化身吃了炮仗的茶壺,對謝郬斥道:“你閉嘴。待會兒跟你算賬。”
懟完謝郬, 高瑨對高玥教育:
“彆叫她姐姐,差輩兒了。叫她……姨娘吧。”
高玥正要應聲, 謝郬從旁阻止:“等等。”
“什麼姨娘?我是誰的姨娘?我,我謝郬是個還沒成親的……閨女, 怎麼就成姨娘了?不好聽,我不要。”
【大戶人家叫妾才叫姨娘,你丫存心膈應我?】
謝郬竭力反對,高瑨卻恍若未聞, 一錘定音:
“就叫姨娘!”說完,高瑨仿佛挑釁謝郬一般,又追加一句:“等什麼時候能換稱呼了,朕再通知你。”
高玥點頭回了聲:“是。”
要說先前在船艙裡, 他覺得這倆人有點問題,現在基本上能確定,他們就是有問題。
還是妹夫和姨姐這種倫理性的大問題。
要不說高玥是個聰明的呢,哪怕心中已然驚濤駭浪,但仍能處變不驚。
高瑨跟謝郬置完了氣,才把目光放到高玥身上,問道:
“你說她幫你解圍,有人為難你?”
高玥回道:“呃,謝……姨娘已經幫我教訓他們了。”
高瑨看向謝郬,謝郬擺手:“教是教訓過了,不過他身份在這兒,少不得被人非議,也少不得還有不開眼的撞上來呢。”
謝郬意有所指,高瑨和高玥都聽懂了。
高玥雖然確實為高家子孫,但因為他爹的一係列操作,把他在高家的正式身份給弄丟了。
所以,高玥現在皇子不是皇子,皇孫不是皇孫,若是這情況一直延續,他回京以後,必然會因為模棱兩可的身份而備受非議。
謝郬說這些,其實就是在幫高玥求個名正言順的身份。
高玥低頭不語,感激在心,又怕讓高瑨為難,主動回道:
“不會的。今日受姨娘指點,醍醐灌頂,往後不會再讓今日之事發生。”
謝郬說:“可你在北遼日日提心吊膽,不得安生,難道回了禮朝還要讓你如此嗎?那也太累了,小心早生華發,少年白頭!”
她這話雖然是對高玥說的,可目光卻一直盯著高瑨,意思再明顯不過。
高瑨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也不說話,看得謝郬心裡毛毛的。
【看我乾什麼?】
【說話呀!】
【你千辛萬苦把人從北遼弄回來,不會隻是為了弄回來,後麵全然沒為他考慮過吧?】
高瑨走近謝郬,低聲問她:
“謝家姐姐好像對他特彆關心?”
謝郬雞皮疙瘩都被他那聲‘謝家姐姐’給勾出來了,打了個冷顫:
【妖怪!】
【你能不能彆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
高瑨被罵很無奈,正要開口繼續惡心她,就聽高玥急急說:
“謝家姨娘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什麼都不要,陛下不必為我操心,回京以後,我便去我外祖留給我的城外小莊子裡住,絕不會給陛下添一絲一毫的麻煩。”
高玥知道謝郬為他好,所以怕她在自己的事情上惹高瑨不快,趕忙將他思考了一路的決定提早說出來。
從前太子府也有兩處田產在他名下,隻是高茗既然讓高玥‘死’了,那他名下的東西自然不複存在,倒是外祖曾帶他去過一處莊園,因為高玥喜歡吃桃,外祖便讓人在那莊子裡種滿了桃樹,讓高玥每年都能吃上新鮮的桃子。
如今五年過去了,母親和外祖雖都已不在,但外祖給他的東西,舅家不會搶奪,所以那座桃莊定然有人在打理,他回京之後若沒有落腳之處,那裡便是不錯的選擇。
高瑨看了一眼高玥,他沒有多少跟懂事孩子打交道的經驗,隻留下一句:
“朕自有考量,你彆多想。”
說完,不等高玥反應,高瑨便扣住謝郬手腕,將她帶離高玥營帳。
沒過多會兒,不僅夥夫營派人送來了兩大桶熱氣騰騰的熱水,還另外來了幾個兵丁在高玥營外站崗,聽從高玥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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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郬被高瑨拉出營帳,就被謝郬掙脫,高瑨好整以暇問:
“謝家姐姐這是做什麼?”
謝郬打了個冷顫,果斷離開,但高瑨卻像是發現了什麼好玩的新梗,緊隨其後:
“彆走啊,謝家姐姐。”
謝郬忍無可忍回頭,抬手想給他一下,卻見遠處有巡邏兵走來,隻得把高高揚起的手落在自己後頸上,捏了兩下,壓低聲音警告:
“閉嘴!”
高瑨無辜的問:“你難道不比我大?”
謝郬今年二十三,比高瑨大兩歲,她反駁不了,欲言又止了好一會兒,決定不跟他廢話,扭頭就走,高瑨亦步亦趨的跟隨,反正兩人營帳在同一方向,一起走沒什麼奇怪。
“大一點就大一點,我又不嫌棄你。”高瑨跟著謝郬來到她的營帳前,準備順其自然跟進去的時候,謝郬猛然轉身,一手撐在營帳簾子前,攔住了高瑨的去路。
高瑨乾咳一聲,說道:“我有事與你說。”
謝郬不上當:“就這裡說。”
高瑨指了指外頭的風雪:“不合適吧。”
謝郬閉口不言,靜靜看著他,高瑨點點頭:
“行叭。我就想問問你,你覺得回京以後,我該怎麼安置高玥那小子?”
謝郬說:“你不是說你自有考量?”
“啊……是!我是說過,可那不是為了讓他安心嘛。實際上問題還是有的。要不咱進去好好聊聊。”高瑨試圖往營帳去。
謝郬攔著不讓路:
“我跟你有什麼好商量的。”
高瑨說:“你不是挺關心那小子的。若是你開口替他美言幾句,朕倒是可以考慮將他……”
謝郬直接抬手打斷了高瑨後麵的話:
“不必了。我與他非親非故,你想這麼冷落他我都沒意見。”
說完,謝郬便直接轉身進帳,當著高瑨的麵,無情的把營帳簾子放下,將高瑨完全阻隔在外麵。
高瑨:……
訕訕轉身離開,誰知一轉身就見孟副帥正好從這邊經過,他好奇的目光在高瑨與謝郬的營帳之間回轉,似乎在猜測兩人的關係……
高瑨乾咳一聲,裝作一點不尷尬的樣子,與孟副帥打過招呼後,鑽進隔壁他自己的營帳。
卻不知他這欲蓋彌彰的樣子讓孟副帥更加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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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大軍一同開拔幾日後,傷員……主要是謝郬的傷好了一些,便坐上了孟副帥給他們準備的馬車率先回邊關營地去。
風塵仆仆趕了一路,終於在四天後抵達武威軍邊關大營。
謝郬從比他們早幾日回到邊關的老張那邊拿回自己的小包袱,回到自家小屋,裡裡外外好一番灑掃,正在院子裡歇著,順便想著一會兒要去哪裡蹭飯的時候,蘇臨期和蘇彆鶴登門而來。
兩人手中各拎著四壇子貼著忘憂酒館標簽的酒,將之放到謝郬家院子裡的石桌上。
“這麼多年交情,還真有點舍不得。”蘇臨期說。
謝郬看著那些酒,問:
“什麼時候出發?”
蘇臨期和蘇彆鶴之前就說要回南疆了,隻是在走之前,蘇臨期被老張給絆住了,老張請他一起去北遼把質子帶回來,誰也沒想到會在北遼經曆一場生死。
回來以後,老張簡直慶幸蘇臨期沒事,要不然他便是賠上這條命也贖不回罪。
“毒先生已經回南疆了,我們也該走了,明天。”蘇臨期說。
謝郬點頭表示:“哦,明天就走。也太倉促了,要不臨彆宴就今晚……”
蘇臨期說:
“彆了吧。那種場合我可受不了。山水有相逢,難不成我們這輩子就見不著了?”
謝郬失笑:“也行。等你們回南疆安置好了,若是想起我們,就派人來請便是。”
蘇臨期點頭:“那敢情好,到時候可彆不賞臉。”
“不會的。你準備好酒菜,我們跋山涉水也會趕去的。”謝郬笑答。
蘇臨期將她家小院環顧一圈,問謝郬:
“你……真不考慮跟我去南疆?”
謝郬果斷搖頭:“我不去。”
蘇臨期像是想到什麼,低頭無奈道:“也是,你要去也該是去京城。”
謝郬依舊搖頭:“京城我也不去。”
蘇臨期愣了愣:“你不去,他能同意?”
這個‘他’指的自然是高瑨,要說去北遼之前,蘇臨期對謝郬多少還有點期待,可自從去了北遼之後,蘇臨期的一顆心總算死得徹徹底底。
高瑨看謝郬的眼神,傻子也看得出來動了情,而謝郬對高瑨,雖然她嘴上不承認,但她對高瑨的各種維護行為,可比她嘴上說的要誠實多了。
所以,在蘇臨期看來,謝郬回京城是遲早的事。
“管他同不同意,我不去,他還能用刀架我脖子上逼我去嗎?”謝郬笑言。
誰知話音剛落,就聽從屋外傳來一道聲音:
“刀架你脖子上你就跟我去嗎?”
院中三人循聲望去,便見高瑨手裡拎著魚肉蔬菜,氣質違和的從門外走入。
蘇臨期和蘇彆鶴在高瑨手裡拎的菜上看了一會兒,麵麵相覷,不懂高瑨好好一個皇帝,怎麼到了謝郬這兒就畫風突變了。
不過奇怪歸奇怪,兩人趕忙退到一旁行禮,高瑨將兩人虛扶起身:“都是兄弟,不必多禮。”
扶完他們,高瑨把菜放到石桌上,回身問他們:
“你們明天就走嗎?可需朕派兵護送?”
蘇臨期說:
“國破這些年,百姓們四散琉璃,疆域內多了不少勢力,不過孟副帥奉旨給我們派了一支兩千人的兵,隨我們入南疆平亂,此番恩情,我南疆上下無不感念陛下。”
說完,蘇臨期又要對高瑨拜下,被高瑨上前扶住,說道:
“平亂不易,若有難題,可隨時找朕,朕定遵照承諾為你複興南疆。”
高瑨在得知蘇彆鶴與蘇臨期的身份後,便主動出擊,找到他們談了條件,結下盟約。
南疆與沈天峰勾結之事,高瑨可以既往不咎,隻需南疆配合高瑨將沈天峰除掉,然後解開高瑨身上攝魂蠱毒,高瑨便承諾助南疆複國,收服疆域。
如今南疆那邊已經新手承諾,為高瑨把身上的蠱毒去除,並且配合除掉沈天峰,他們答應的事情已然做到,接下來便是高瑨履行承諾。
蘇臨期再次道謝:
“多謝陛下。南疆複國之日,便甘為禮朝屬國,百年之內,永不動乾戈。”
誰能想到,今後禮朝與南疆的百年邦交竟是在這樣一座平平無奇的農家小院中達成的。
高瑨來找謝郬,蘇臨期和蘇彆鶴繼續留著似乎不太方便,便主動提出告辭,高瑨和謝郬雙雙出門送他們兄弟倆。
蘇彆鶴上馬前,想來想去還是來到高瑨麵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與高瑨告彆:
“陛下,臣不會忘記與陛下浴血奮戰那些年,陛下永遠是臣的陛下,隨招隨回,萬死不辭。”
高瑨將他扶起抱住,君臣依依惜彆。
蘇臨期和蘇彆鶴策馬離開,高瑨和謝郬站在門邊誰也沒說話,一直看著那兩匹馬消失在地平線上的一輪斜陽中。
“你們什麼時候勾搭上的?”謝郬對高瑨問。
高瑨沒說話,隻是伸出長臂勾住謝郬的肩膀,不客氣的將半個身子靠在她身上,沒精打采的說:
“明日我也要走了。”
謝郬心上一緊,點了幾下頭:“嗯,走唄。”
高瑨問她:“你呢?”
謝郬與他對視片刻,將他搭在肩膀上的胳膊推開,兀自進院,說道:
“我就住這裡啊。”
高瑨隨她進院,將院門關上,如一家之主般將三道門栓儘數落下。
謝郬回身,見高瑨向她走來,此時已是夕陽西下,紅色霞光照在高瑨身後,使他仿佛鍍了一層金,整個人都閃閃發亮。
“你確定嗎?”高瑨對謝郬正色問道。
謝郬下意識避過高瑨目光:“確定啊。”
高瑨沒說話,就那麼盯著謝郬,盯得她心頭發毛,忍不住嘀咕:
【看我乾什麼?】
【我真不去京城。】
【費了老鼻子勁才回邊關,我要再回去,還折騰個什麼呀。】
高瑨就是在等謝郬的心理活動,聽到之後便什麼也沒說,將先前放在石桌上的魚肉蔬菜拎去了謝郬家的廚房。
謝郬看著他蔫頭耷腦的背影,心裡有點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