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瑨剛才在屋頂的時候就發現謝郬的手非常涼,氣她不注意身體的同時,又忍不住幫她搓手取暖。
謝郬說:
“你不知道。薑嬤嬤太恐怖了。我回來這麼長時間,已經泡了三回花瓣澡,每一回起來後,身上就給抹一層香膏,還不許我動。這要再抹一回,我覺得我都該醃入味兒了。”
謝郬的控訴讓高瑨忍不住低頭聞了聞她身上,由衷讚道:
“彆說,還真挺香的。這手摸著也柔和些,薑嬤嬤有點能耐。”
謝郬沒想到自己控訴了半天,高瑨非但沒理解她的痛苦,反而還一臉坦然享受她痛苦的成果。
正要罵他,就聽見寢殿外再次傳來薑嬤嬤的聲音:
“門怎麼關了?娘娘是否在裡麵?”
謝郬身子一顫,趕忙求助高瑨:
【你說兩句。】
【你一開口,她就不進來了。】
高瑨指了指自己的臉頰,將之湊到謝郬麵前,謝郬暗罵一聲‘無恥’,飛快在他臉頰上啄了一口,高瑨這才滿意的清了清嗓:
“朕在,嬤嬤回吧。”
薑嬤嬤聽見高瑨的聲音,果然不敢私闖,乖乖行禮告退。
謝郬這才徹底鬆了口氣,然後想起從今往後是不是每天都得這個行程……
她真心實意的問高瑨:
“我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嗎?”
高瑨遺憾搖頭:
“今早詔書出宮時,我已祭告太廟,如今高家的祖宗們都認識你了。”
謝郬:……
**
高瑨在宣召謝遠臣回京的詔書中寫了蔡氏的行為和要立謝郬為後的事情,謝遠臣快馬加鞭趕回來,前前後後用了半個月的時間。
回京之後,謝遠臣先入宮覲見,與高瑨和謝郬見了麵,謝遠臣問謝郬:
“可有受傷?”這是問她有沒有被韓天寶傷到。
謝郬搖頭。
謝遠臣又問:
“你想好了嗎?”這是問她是不是真的決定入主中宮。
謝郬看向高瑨,在高瑨的緊張注視下,緩緩點了點頭。
高瑨牽住謝郬的手對謝遠臣保證:
“將軍放心,朕對謝郬一心一意,此生唯她一人。”
謝遠臣聽孟副帥和老張說了這兩人一同出入北遼營救世子,生死搏擊之事,能讓謝郬為之多次拚命的人,定是謝郬難以割舍之人,若高瑨不是皇帝的話,女兒有了這樣一個心愛之人,謝遠臣定會為她高興。
可偏偏她喜歡的是皇帝……
皇帝身在其位有很多身不由己,他若是遵守對謝郬的諾言,對國家社稷就會有所虧欠,至少在綿延子嗣這方麵,所有壓力都在謝郬一個人身上……可若是他不遵守諾言,因著高瑨的身份,謝遠臣也不能為女兒做主。
真是一件讓人歡喜讓人憂愁的事情。
但不管怎麼說,這是女兒的選擇,謝遠臣除了祝福,似乎並沒有更好的辦法和建議。
問完謝郬的意思,謝遠臣便提出去大理寺。
自從蔡氏被符延東帶去大理寺之後,就一直關在大理寺的牢房中。
期間蔡郡王兩度入宮求情,皆被高瑨以等‘謝遠臣回京後再說’為由拒絕,甚至連郡王妃想要探視都未曾批準。
蔡氏結結實實的被關在大理寺的牢房中半個月的時間,儘管獄中未曾缺衣少食,但這半個月的心理折磨卻足以讓她記憶深刻。
出乎謝遠臣意料的是,他見到蔡氏的時候,蔡氏的樣子很平和,瘦了些,但頭發、衣服都很整潔,並沒有因為身在囹圄就自暴自棄,直到她看見謝遠臣,才忍不住紅了眼眶,卻躊躇不前。
帶謝遠臣進牢房的符延東屏退了左右,這些天怕將軍夫人被其他牢房的人騷擾,符延東特地將左右相鄰五間的牢房全都清理乾淨。
他們走了以後,蔡氏覺得自己更加不知道如何麵對謝遠臣了。
“謝郬是英如的女兒,我知你不喜歡她,這麼多年我都將她帶在身邊,可她說是我帶大的,倒不如說是她自己長大的。我一個月能在她住的小院裡陪她兩天都算是見麵勤的。”
“那個小院什麼樣,謝苒回來應該跟你說過吧。四四方方,就那麼大,院子裡一口井,井裡打出來的水不沉澱一會兒都會有泥沙。謝郬在那環境中生活了十幾年。”
“她知道我忙,從來不會去打擾我,在外麵受了欺負,都是她自己去解決,你以為她是我的閨女,在邊關人人都會照顧她嗎?”
“軍中認資曆,孩子堆也一樣,那些野小子隻會問你武功怎麼樣,不會問你是誰的孩子。”
“我年輕時為了搏軍功,爹娘沒照顧好,我爹死的時候我還在戰場上沒能回來;成親以後,有了軍功我又想鞏固軍中地位,家中妻兒,連帶英如,都沒照顧好……我沒用,我誰都對不起。可我最對不起的是謝郬。”
“我娘有安逸的日子,有兩個弟弟陪著,有你孝順著;你有將軍夫人的名譽,有誥命傍身,有兒有女在身邊承歡膝下,唯獨謝郬,什麼都沒有,謝家都由你做主,如果你不支持,我甚至可能連她的嫁妝都拿不出來。”
“她怕我難過,很努力想與你們搞好關係;她怕我被問責,在謝苒與人私奔逃婚時,答應頂替她入宮;從頭到尾,我都想不出任何你要加害她的理由,僅僅是因為她是英如的孩子嗎?”
“可如果是這樣,你最該恨的是我,是我沒管住自己,是我不該在軍中找戰地妾室,跟她們又有什麼關係?”
“你對英如不聞不問,我不怪你,是我托付錯了人,今後下地府我會親自跟英如請罪。”
謝遠臣很少跟蔡氏說這些,他知道蔡氏不喜歡謝郬,因此每回回京都不會主動提起,蔡氏並不知道謝郬小時候過得這麼艱難。
又聽他說起那個妾,蔡氏心裡雖然是恨,但謝遠臣說得對,她最該恨的是謝遠臣,並非那個妾。
一個女人在軍營裡委身給了男人,尋求庇護,這無可厚非,她隻是在求活路而已,蔡氏應該恨謝遠臣,可為什麼她這麼多年從未對謝遠臣表達過恨意呢?
因為她不敢。
甚至她也能體諒謝遠臣為國征戰,軍中寂寞,為什麼這麼卑微?
因為她享受謝遠臣的赫赫軍功給她這個將軍夫人帶來的尊榮,她不敢鬨,生怕鬨過之後,這些尊榮都不是她的了。所以她就把滿腔憤慨傾瀉到了彆人身上。
那個妾已經死了,她就自然而然把恨意轉移到她的孩子身上,是這樣的吧。
好個欺軟怕硬,令人作嘔的女人。
蔡氏覺得謝遠臣心裡,現在就是這麼想自己的吧。
“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休妻。”
謝遠臣說完,蔡氏麵露震驚,卻說不出話。
“第二,家廟三年。”
謝遠臣問蔡氏:“你選哪個?”
蔡氏顫抖著雙唇,猶豫了好長時間,才對謝遠臣吐出兩個字:
“第二。”
若是休妻,蔡氏的兩個孩子今後便再也抬不起頭了,而蔡氏也將失去一切。
她沒有想到這回做錯事的代價會如此巨大。
也罷。
確實是她對謝郬動了不該動的惡毒心思,受到責罰是應當的。畢竟,如果不是謝郬武功高強自己擺脫了韓天寶,隻怕這個時候韓家已然得手。
再有讓謝郬代替苒兒入宮,也確實是她的自私,她當時隻想保住自己的孩子,卻心安理得的讓謝郬去冒險,從來沒有擔心過她在宮中會不會舉步維艱,會不會遇到危險。
而最可笑的是,當謝郬做成了這件事後,蔡氏又覺得是自己給了謝郬接近陛下的機會,覺得如果不是頂著謝苒這個嫡女的名字,她一個庶女憑什麼獲得寵愛?
她抓住謝郬的軟肋,屏蔽掉她所有的好,把她當成苒兒的假想敵般對待。如今想想真是自大又卑劣。
這些道理都是蔡氏被關在大理寺牢獄中這麼多天參悟出來的。
如今蔡氏不敢推脫自己的責任。
家廟三年,如果能用來贖罪,她甘願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