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摸不準陸先生這話的意思,不知道對方是在說自己發現了繼母懷.孕的事,還是因為陸先生聽到了自己之前出門時對父母說的那些話,意指他發現了跟拍作戲的事。
對剛剛一出門就撞見陸先生的情形,林與鶴現在想起仍是帶些忐忑。
儘管大家都知道是協議,但這麼直接說穿,到底還是有點尷尬。
他一心想著這件事,卻沒料到陸難開口竟是一句——
“對彆人都關照得那麼周到,那你為什麼總是不好好照顧自己?”
“……?”
林與鶴怔住了。
他看向陸難,等看清對方的表情時,才意識到男人當真是在認真地詢問這件事。
林與鶴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猶豫了一下才道:“……也不算吧?”
“不算嗎。”陸難的語氣聽起來還是沒什麼波動,很平靜地問他,“單是我撞見的嘴唇出.血就有幾次了?”
林與鶴習慣性地想抿唇,想起藥膏的苦味才停下了動作:“這隻是一點小傷。”
陸難眯了眯眼睛:“很多病人都這麼想。”
“不,這個不一樣。”提到這個,林與鶴卻很認真,“疾病分各種情況,很多時候病人必須小心留意自己身體狀況的變化,也不能覺得沒什麼大不了就不遵醫囑。醫生基本不會說無用的話,列出注意事項就必須要注意。”
他道:“但我這種情況不是,我頂多是出點血,最嚴重也就是唇炎,不會有什麼大礙的。”
陸難的神色越來越冷。
他的胸口猛地起伏了一下:“所以,你知道會得唇炎還不管它?”
男人的關鍵詞抓得太準,林與鶴一時語塞。
陸難直接把他口袋裡的潤唇膏拿了回去。
“看來提前交代也沒什麼用,我還是親自監督吧。”
“……”
林與鶴張了張嘴,看見男人的表情,還是把話咽了下去。
車廂內安靜下來,像是又恢複了剛剛從家裡出來時兩人之間的低氣壓。
林與鶴看出了陸難有些生氣,但他其實不太懂,他覺得會因為這種事生氣的人一般都是家長或者醫生,可陸先生既不是他的家長,也不是他的醫生。
林與鶴不知道陸難為什麼這樣關照他。
汽車平穩行駛著,封閉空間裡保持著沉默。林與鶴以為男人不怎麼想和自己說話了,但似乎在生氣的陸先生把潤唇膏收好後,就又在提袋中翻找了起來。
他拿出了一包濕巾,抽.出一張,對林與鶴說:“手。”
手?
林與鶴不清楚他要做什麼,但還是把手伸了過去。
陸難麵無表情:“另一隻。”
林與鶴又換了隻手,這次陸難才伸手托住了他的手掌。
微涼的濕巾覆了上來,在林與鶴手背上輕輕擦拭了兩下。
看到濕巾上沾染的淺粉色痕跡,林與鶴才想起自己之前用手背擦過唇,沾了血。
他自己都忘了的事,陸先生卻注意到了。
林與鶴覺得,好像他在長輩眼裡一切都好,不用人費心,一直都很懂事;但他在陸先生眼裡卻總是各處帶傷,必須被照看,總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他輕聲道:“謝謝。”
手背上擦拭的力度很輕,一開始濕巾還有些涼,之後熱度就從相貼的皮膚處傳遞過來,隻剩下了溫暖。
陸難動作輕緩,小心地托著那隻手。林與鶴的手很漂亮,皮膚白.皙,骨節分明,關節泛著淺淺的粉色,放在陸難的手掌上,對比之下就更顯纖細。
那是一隻天生適合拿起手術刀或是按下黑白琴鍵的手。
血漬擦淨之後,林與鶴手背上靠近腕骨的地方還有一片輕微的紅,陸難又在那處擦拭了兩下,卻發現那紅色並沒有被擦掉。
林與鶴察覺了他的動作,解釋道:“沒事的,不用擦那裡,那不是血,是一片疤。”
陸難頓了頓,問:“什麼時候落下的?”
一般人這時大概都會問是不是天生的,陸難問的卻是什麼時候,仿佛他知道這疤不是生來就有的一樣。
林與鶴沒注意這一點,隻道:“是我小時候打留置針留下的。”
陸難皺了皺眉:“留置針?”
林與鶴點頭:“我血管天生很細,不好紮針,隻有腕骨附近的那條靜脈比較明顯。因為總是要輸液,就紮了留置針,有次留置針歪了,就落下了疤。”
男人停下了動作,他的指腹懸在那片淺紅之上,隔著零星半點的距離,將觸未觸。
他的聲音隱隱有些發啞:“疼嗎?”
林與鶴笑了笑:“早就不疼了。”
男人卻沒有因為這句話而釋懷。
他沉默了片刻,又追問:“那時候疼嗎?”
林與鶴還是搖頭:“不疼。”
陸難低聲道:“你打針的時候,不會哭嗎?”
林與鶴有些意外地看著他,聽這話的意思,怎麼感覺陸先生知道自己小時候愛哭一樣?
他誠實道:“我小時候是挺怕疼的。”
“不過小孩子嘛,總會把疼痛的感覺放大。”林與鶴說,“其實不疼的,沒有那麼嚴重。”
他的語氣很輕鬆,陸難聽了,卻比剛剛沉默得更久。
究竟是小孩子會放大疼痛,還是長大後,已經習慣了忽視疼痛?
那處淺淺的疤痕,陸難終究沒有伸手去碰。
他托著林與鶴的手幫人擦淨血跡,用體溫暖熱了對方的掌心,但林與鶴那裸.露的手背和指尖,卻還是冰涼的。
陸難收好濕巾,便把那隻清瘦的手包在了自己手掌中。
林與鶴發現男人幫自己捂手的動作,不太好意思麻煩對方,便道:“沒事的,我的手一直這麼涼,放口袋裡暖一會兒就好了。”
陸難抬眼看他,卻沒有鬆手:“你已經在衣服裡暖過很久了。”
林與鶴語塞,卻又無法辯駁。
陸難說得對,其實林與鶴再怎麼用衣服暖手都收效甚微,要不然他晚上睡覺時也不會那麼難受了。
但他總不能一直冰著陸先生。
車上好像也沒看見熱水,林與鶴道:“下次我記得帶雙手套,可能就好一點了。”
陸難卻道:“沒有手套。”
林與鶴愣了一下:“……啊?”
陸難直接伸手過來,一隻手繞過他的後背,握住他的左手,另一隻手握著他剛剛被擦淨的右手,把林與鶴的兩隻手都握在了掌中。
他這個姿勢,直接把林與鶴圈在了懷裡。
林與鶴穿著厚厚的羽絨服,很蓬鬆的一團,但其實很輕鬆就能圈住,抱住了就很容易讓人滿足。
而對林與鶴來說,被這樣圈住後,男人開口時那低磁的聲音就直接落在了他的耳畔。
陸難說:“沒帶手套,將就一下吧。”
林與鶴:“……”
他紅著被男人氣息燙到的耳朵,努力麵無表情,心想——
可他明明就記得陸難說過,本來也沒給他準備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