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後來,事情的發展卻和他的預想有些差距。
又有誰能料算自己的愛情?
耿芝並沒有說太多,隻簡單和林與鶴提了一句自己和方木森認識的原因,林與鶴聽了感歎:“真的好巧。”
他又問:“那你們為什麼會分開啊?”
耿芝把瓶蓋按回瓶口,拇指按著瓶蓋旋了半圈,淡淡道。
“出了點意外。”
林與鶴雖然在感情方麵有些遲鈍,卻不是當真愚癡,他聽得出來耿芝不是很想聊這件事,就沒有追問,換了個話題。
“那你們現在是重新在一起了嗎?”
耿芝的視線重又落在了遠處那個戴著細邊眼鏡的年輕男子身上,沉默片刻才道。
“還沒有。”
“加油啊,耿哥。”林與鶴說,“前兩天我和耿叔叔打電話,還提起了這件事,他和阿姨也支持你,都想讓你早點定下來。”
耿芝沒什麼表情地聽著,淡淡應了一聲。
隨後,他把話題扯開了。
和林與鶴的商業合作隻是耿芝工作的一部分,他還有很多其他生意。這次耿氏在國內的業務拓展,就有和泰平的合作,對接人正是方木森。
合作的項目讓兩人在工作上有不少交集,他們又住在同一棟樓上,低頭不見抬頭見。
方木森一開始還有意回避,後來實在避不開,也就放棄了。
跟了他好久的男人終於如願以償,兩人相處的時間比之前幾乎是翻倍增長。
隻不過這相處絕大多數都和工作有關。方木森似乎是和老板陸難學的,工作起來什麼都不顧。陸董還有條件隨時用餐,方木森沒條件,錯過就乾脆直接不吃了。
合作這些天來,耿芝沒少給方木森帶東西,有甜點,也有正餐。不過他送了沒幾次,方木森就找了過來,很客氣地跟他商量。
“耿先生,下次不用再給我送東西了,公司點外賣還是挺方便的。”
“我沒辦法給您回複,收了您的東西也是虧欠,實在難心安,這是前幾次的飯錢,已經轉到了您的卡上。”
耿芝的脾氣一直不太好,不然小時候父母也不會特意多讓他和林與鶴接觸,想讓林阿公家溫柔文靜從小練書法的小朋友熏陶一下耿芝的性子。
方木森自然也有所了解。
他做好了耿芝不收錢和生氣暴怒的準備,卻沒想到對方隻是平靜地看了他一會兒,回了一聲。
“哦。”
哦什麼?
耿芝卻再沒給出其他什麼反應。
接下來,耿芝果然不再給方木森送東西了。
隻是方木森還沒輕鬆多久,就發現——耿芝直接改成給整個項目組點餐了。
“你們公司點外賣的確挺方便的。”他說。
方木森:“……”
方木森忙得厲害,實在沒力氣再和對方爭辯,好在耿芝點餐的頻率不算離譜,而且眼看合作的時限就要到了,方木森就沒再分心去管這些。
除了共同外出和出席會議,耿氏和泰平項目組的合作交流大多還是在線上進行。方木森在泰平大廈工作時,並不會和耿芝一起。
但他每次下班出來,卻總能看見熟悉的身影。
耿芝之前已經在國外定居,按理說國內應該沒有多少東西才對,但方木森卻已經數不清自己見過多少輛耿芝開來的新車了,他沒辦法憑車認人,但每次都會看見斜靠在車旁的高大男人。
有段時間耿芝的車甚至一天一換,車身還和他的衣服同色。
方木森不是沒見過有錢人,他的老板就有不少車,但那大多是商務係列,平日也都是按用途選擇,哪兒見過這麼……騷包的。
車倒也不是什麼問題,問題是,不管方木森加班到多晚,都能在大廈樓下看到耿芝。
等著把他這個鄰居“順路”捎回去。
合作結束前的一周,方木森從辦公室出來,就在大廳的窗戶旁,看到了樓下明滅的光點。
已經很晚了,大廈門口的廣場都熄了大半燈。樓裡幾乎走空了,沒有經過的同事會側目,耿芝就把車從不惹眼的路邊開到了門口不遠處的樹下,站著等他。
方木森的視力不是很好,平日裡離不開眼鏡,但不知道為什麼,他一眼就看到了那隻有星子大小的光點。
那是等他的男人夾在指間點燃的煙。
初夏,夜晚的風略帶悶躁,吹得久了,卻還是會顯出涼意。
方木森在窗邊沉默地站了很久。
除了垂眸,他什麼也沒有做。
耿芝剛抽完一隻,伸手把煙按熄在了車內的煙灰缸裡,他若有所覺,抬頭朝方木森所在的樓層看去。
一排窗戶空蕩蕩地亮著,原本暖黃的燈光在夜幕下褪色出慘淡的蒼白。
一周後,讓雙方忙了接近兩個月的合作項目終於完成。
後續還有一些收尾,但已經比前些日子輕鬆很多了,已經是下班時間,方木森好不容易處理完手頭的文件,就先去了一趟鳳棲灣。
這些天他在忙合作項目,陸難那邊的工作大半都是由其他助理負責。不過能進鳳棲灣的,始終還是隻有方特助一個人。
方木森把報表帶過去的時候,林與鶴也在。
他放學了,正在書房做題。
方木森彙報工作時,就發覺林與鶴一直在看他。
前些時間在處理合作項目,方木森自然也有些日子沒見到林與鶴了。他大概能猜到原因——對方應該已經知道了自己和耿芝之前的關係。
等彙報結束,林與鶴又叫了他一聲。
“方大哥。”
是要說和耿芝有關的事嗎?
方木森這麼想著,應了一聲,就聽見林與鶴說。
“我剛剛給你開門,感覺你手腕體溫不太對勁,能不能讓我看一下……方大哥,你發燒了?!”
微涼的手背貼在額頭上,方木森這才察覺出自己的高溫。
怪不得感覺有點累。
他想。
司機幫忙把方木森送到了附近藥店,林與鶴最近要考試,方木森婉拒了他陪同的提議,打算自己去拿點藥。
結果藥店的人量完體溫,就直搖頭:“這個溫度不行呀,太高啦,你還是去醫院看看吧!”
方木森又去了醫院。
醫生開了點滴,方木森原本隻想打個退燒針就回去,但醫生說他已經低燒好幾天,肺部有發炎的可能,保險起見,還是輸液妥當。
沒辦法,方木森隻能紮上了吊瓶。
發熱門診常年人滿為患,這兩天又值換季,冷熱交替,病人更多。提供給病人的長椅已經坐滿了,方木森沒位置,最後還是護士幫忙去旁邊問了一圈,才找到一個折疊板凳。
他坐了不到五分鐘,又有個上了年紀的婆婆紮著針顫顫巍巍走過來,四下尋找著位置。
但周圍都已經坐滿了,最後方木森就把自己的板凳給了婆婆。
方木森頭重腳輕地站了半個小時,後來長椅上空出一個位置,婆婆坐過去,把板凳還給方木森,方木森才得空坐了下來。
他靠著牆,沒多久就睡著了。
門診人多,不可能安靜,離個一米遠,說話都要靠喊。方木森沒能睡著多長時間,太吵,他昏昏沉沉地醒過來,睜開眼睛就看見了耿芝。
男人穿了件灰藍色的襯衫,領口已經濕了,黏在頸側,顏色深了一度,不難想象背後該是什麼光景。他解了袖口卷上去,露出結實的小臂,手背上有青筋,在一下一下地跳動。
方木森不知道對方來了多久,他沒聽見動靜,耿芝也沒說話,隻沉默地拿了個小暖手寶,輕輕握住方木森冰涼蒼白的指尖,把暖手寶小心地墊在了他紮著針的手掌下麵。
天氣很熱,方木森卻隻覺得冷,被對方手指碰到時,更能真切體會到那點溫差。
耿芝本來就很高,站著看人的時候更顯得威勢很重,但他一直沒有說話,還拿了杯蜂蜜水出來,插好吸管,遞給方木森。
方木森很累,沒有接,他也沒有說什麼。
直到方木森把提包拿過來,拿出平板,開始處理郵件的時候,他才說了一聲。
“輸完液再看。”
方木森沒回答,也沒有抬頭。
耿芝的聲音倒也平靜:“項目忙完了,你有休息時間,不能先把身體養好麼?”
方木森燒得本就難受,又被周遭吵得煩,並不想聽他說話。
耿芝伸手,直接想抽走他的平板。
“工作就這麼重要嗎?”
卻是“啪”的一聲。
方木森直接用紮著針的那隻手大力地拍開了耿芝的手。
“是。”
他終於抬頭,冷冷地看向耿芝。
“就是這麼重要。我除了工作什麼都沒有,除了學習什麼都不會。”
“一直不都是這樣嗎?你早就知道。”
方木森的聲音還有些虛弱,卻也一字一句,緩慢又清晰。
“我這個人,就是很無聊,死板,沒有情趣。”
貫穿十年,把曾經複刻重演。
耿芝刹那間麵色鐵青,眼底隱有血絲。
那是他親口說過的話。
一字不差。
方木森抬手,撐著沉重的額頭,疲憊地閉了閉眼睛。
他聲音很輕。
“彆再來找我了,耿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