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動靜。
德華扭頭一看,就看到池依依抱起一小袋咖啡豆,然後袋子破了。
他費老勁才裝好的豆子劈裡啪啦掉在地上,就跟德華的眼淚一樣無處可去地肆意流淌。
最讓人高血壓的,不是灑落一地的咖啡豆,而是池依依說的話。
她把咖啡豆交到德華手上,語重心長地說:“正所謂能力越大,責任越大,老板應該的。”
“德華千萬不要去書店,我怕你看到一本名為《不會帶團隊,自己乾到死》的書,心理不平衡啊…”
“還愣著乾什麼啊,還不快把咖啡豆擺上去?”
池依依露出一副“我如此器重你你居然辜負我”的表情,德華莫名其妙就接過咖啡豆,按照她的指示擺在貨架上麵:“放、放在這裡嗎?”
…
等等,他為什麼要聽池依依的話?
池依依眯著眼睛看了好一會:“再往右邊一點,不對,往左邊一點好了,位置又偏了!你作為老板連這麼小的事情都做不好,還怎麼管理員工、管理下屬…”
於是德華乾得更賣力了。
傅臨樹就站在不遠處,怔怔望著這一切的發生,身形不由得後退一步。
…
好可怕。
這是什麼職場反向PUA?
看著德華作為老板,既出錢又出力,已經是不能單純用一句“怨種”來形容的人間疾苦。
應該說是“怨種老板還招了一個刺客員工,一言不合就會被背刺”…
傅臨樹就這麼眼睜睜看著,這種聞所未聞但異常和諧的雇傭關係發生在他麵前。
忽然,他和德華老板對上眼神了…
如果傅臨樹對人類眼眸情緒的理解沒錯的話,老板這快速眨動的眼神,應該是求救信號。
但介於這位廢物刺客是他的暗戀對象,傅臨樹和老板沉默對視好一會後,緩慢挪開目光,決定假裝自己什麼都沒看到。
就連老板眸光逐漸灰暗也不為所動。
對不住了。
隻要池依依開心就好。
其他的人的生與死有什麼關係呢?
——啊,傅臨樹恍然大悟:原來他比想象中還要重色輕友啊。
經過廚房這麼一鬨,老板也不敢池依依乾其他活了,生怕她把這間小小的咖啡館燒了,隻讓她坐在門口前安安靜靜當吉祥物,至於玩手機還是發呆,老板都懶得管了。
於是整整一下午,咖啡館裡都充斥著鬥地主的聲音。
“順子!”
“王炸!”
“我贏了!日進鬥金!”
…這是合理的嗎?
先不說老板在廚房裡累生累死,兼職坐在門口正大光明摸魚。
就是說池依依這麼廢的人,怎麼能從第一盤到晚飯時間,一.盤.都.沒.有.輸.過??
期間傅臨樹忙完給顧客下單和製作咖啡的活,裝作不經意地拿著拖把,走到池依依身邊。
就瞧見她盯著屏幕成千萬上億的歡樂豆,感歎說:“如果我的錢和歡樂豆一樣多就好了。”
很真實。
因為他也想。
此時在後廚忙活一天的老板走過來,身心俱疲地拍拍傅臨樹的肩膀。
“馬上到池依依下班時間了,你送她回去吧,聽說小姑娘家挺遠的不安全…”
傅臨樹:…?
他抬手看手表:“可是現在才18點。”
兼職生剛在店裡吃過兩餐,按理說應該要兼職10個小時以上才對。
譬如傅臨樹,他雙休要在咖啡館兼職12個小時。
“池依依不一樣…”說起這個,老板就像那些被騙買保健品還不敢跟家裡人承認的老人,一臉的扭捏不好意思:“我答應她每天上班時間五個小時,還要包兩餐。”
傅臨樹:…
雖然不想承認。
但是這一刻,他也發現了當美女真好。
“我們要回去了嗎?”池依依一聽到下班了,手機遊戲關得比誰都快:“傅臨樹,走吧。”
傅臨樹一愣。
原本隻是前輩送後輩回家的小事,被池依依這樣連名帶姓,說著“我們回家吧”這種話,傅臨樹心中升起一縷微不可察的幸福感,
當然他並沒有把這種隱晦情緒表現出來,臉上還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兩人行走在地鐵站的路上。
越靠近站口,池依依越顯得悶悶不樂。
她和什麼心情都藏在心裡的傅臨樹截然相反,無論開心還是不開心,統統表現在臉上。
也是因為她這麼直白,才能被母胎單身二十年的大直男傅臨樹察覺到。
“怎麼了?”
“不想坐地鐵。”
池依依長歎一聲,發出窮苦的聲音:“我來這裡後,都坐了一二三、十次地鐵了!”
“十次地鐵啊…”
傅臨樹陷入沉思。
兩人沒有說話,所以也不知道對方的腦回路在錯誤的方向越走越遠。
池依依的意思——我穿書到現在才幾天啊,就坐了十次地鐵了。
傅臨樹的理解——她來這裡上大學那麼久,隻坐過十次地鐵。
…
小土狗抿了抿唇。
這顆隻處理過數學難題的大腦,正在抽絲剝繭地回憶那為數不多的社會知識。
譬如——聽說城裡的女孩出入都喜歡打車。
像池依依這麼精致的女孩,讓她陪他坐地鐵回家,似乎不太好吧?
而且下班高峰地鐵的空氣很不好,池依依連廚房都呆不下去,肯定很不喜歡…
就這樣,明明池依依就是隨意發牢騷,誰想到傅臨樹居然主動停下腳步,正兒八經地說:“那我們不坐地鐵,打車吧。”
“…?”
這是什麼天降餡餅。
“真的嗎!”池依依眼眸亮光閃閃:“我們可以打車嗎?”
傅臨樹鄭重點了點頭。
似乎打車對於他來說,隻是一個隨手做出的輕鬆決定——然而事實上他從沒打過車。
好在大學區雖然是郊外,但因為學生人流量大,隨手一攔就能截到出租車。
傅臨樹先給池依依開門,讓她坐在後座,然後他才走到副駕駛位坐下。
好像是老天為了獎勵傅臨樹的識趣,他的位置居然放置了一塊後視鏡,正好能看到後座——池依依一直在看窗外景色,唇角從上車開始就沒放下。
女孩這種直白的開心表情,對於傅臨樹來說就是最大的獎勵。
他因為池依依的開心而開心。
忽然,手機震動聲響起。
傅臨樹的手機沒有設置密碼,不用打開鎖屏就能看到是韓諭的消息,他應該是剛剛起床,給他發了一個[早啊]
…
啪。
傅臨樹直接關掉了鎖屏。
眼不見為淨,早上就不應該給他發早安的。
也是因為傅臨樹突然的良心作祟、刻意回避韓諭,導致他沒能看到韓諭的第二條消息:[我昨天想了一個晚上,做出一個你肯定會開心的重大決定!]
過了幾十秒,傅臨樹沒有回複。
韓諭又撤回了這條消息,說:[算了不跟你說,晚點直接給你驚喜]
…
摩天大樓的陰影從出租車頂上飛快掠過,光暗快速變化,郊區到富人區的街景大跨越,吸引著池依依全副的注意。
而傅臨樹卻無暇看風景了,他在盯電子板上價格的跳動。
三位數、三位數了!
啊,第三位數又上升了一個數字了!
恭喜這位數性戀大學神,今天終於發現了數字的恐怖。
沒有任何時候比現在,更讓傅臨樹感覺“小數點進一位”和“100變成200變成300”這兩件事,比任何數學難題更刺激他的腎上激素。
他感覺大腦開始缺氧了。
三十分鐘後。
出租車停靠在富人小區內。
傅臨樹眼看著窗外與他平凡穿搭截然相反的流水線高樓,本來還想下車送池依依回家,莫名的自卑籠罩著他。忽然邁不動步了。
好在池依依家就在小區門口,幾步路就到了。
“那我先回家啦?”
池依依下車後沒著急走,而是俯低身體,隔著車窗和傅臨樹說話。
傅臨樹一時不查,正好靠在車門望出去。
兩人距離倏然拉近。
她離得那麼近。
光線朦朧的路燈,那些灰塵遮掩下閃著暗光的暖黃色光線穿過,兩人能勉強看清楚彼此,唯有雙眸和汗津津的一小塊臉頰尤其鮮豔,它們在黑暗中閃爍著精光。
這一刻哪還有什麼數字,池依依占據他全部心念。
“謝謝你,傅臨樹。”
池依依忽然露出的笑容,驚醒了傅臨樹——韓諭的臉在他腦海裡一閃而過。
他放在褲腿旁邊的拳頭一再握緊,指甲陷入皮膚帶來疼痛感,才能勉強收住已經浮現在臉上的欣喜和喜歡。
一直不說話也有點奇怪,傅臨樹手忙腳亂地轉移話題:“那周一課堂上見。”
誰想到一提到上課,池依依立刻就蔫了:“我跟你說謝謝,你居然提醒我周一上課。”
“我不是這個意思…”傅臨樹懊惱。
心弦高度緊繃的結果,就是傅臨樹控製不住他的表情管理,後悔的表情太明顯了。
池依依看著他那跟委屈小土狗一樣的表情,好笑地伸手進車窗裡,撓了撓對方的下巴:“知道啦,我走啦。”
她轉身離開車窗,一邊離去一邊瀟灑揚揚手。
隻留下因為被女孩撓下巴、而瘋狂心動的傅臨樹在原地。
他坐在副駕駛上身形僵硬,眼睛死死盯著池依依離去的背影,過去運行流暢的最強大腦,如今隻剩下“回味撓下巴的觸感”這個指令了。
他學著池依依的動作,自己給自己撓了一下,什麼感覺都沒有。
明明剛剛池依依撓他的時候,耳邊完全靜音,隻剩下咚咚咚的心跳聲來著。
“小夥子,是不是要掉頭回學校?”
司機的忽然發問,打斷傅臨樹的思緒。
傅臨樹眼看司機身旁數字不斷跳轉的電子屏,沉默片刻後說:“不回去,一會兒我下去。”
學校到富人區橫跨兩個大區,一次的打車費是他三天的生活費,送池依依的話這錢花得值,送自己的話就顯得有些矯情了。
傅臨樹等了好一會,等池依依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小區門口,他才慢吞吞下了車。
他抬手看一眼手表。
還好,時間寬裕。
老板知道池依依家住的遠,給了他三個小時地鐵往返的時間,而他打車隻花了三十分鐘,意味著他有兩個半小時慢慢走回學校。
“滴——”
出租車司機從傅臨樹的個人賬戶上扣錢了。
他一邊記賬一邊打開消費記錄,一連串的個位數消費,忽然出現一個三位數的高額數字,簡直不能再明顯了。
傅臨樹長歎一聲,將這筆高額消費寫進記賬本,並在每個池依依兼職的日子做好標記。
不出意外的話,這筆費用將會成為他的日常支出。
…當然。
這隻是前輩想照顧後輩的心,絕對不是他在覬覦兄弟的女朋友。
傅臨樹第N次為自己找好借口,卻不知道他的好感度變化,誠實反饋到直播間係統提示——[傅臨樹好感度:60]
【我第一次掏乾淨口袋送女孩打車回家,自己走路回家還能漲好感度的…】
【懂了,寫作男德,讀作怨種!】
【讓我們恭喜池依依,打出了“小土狗男主瘋狂打工供仙女享受”的劇情!】
…
傅臨樹深一腳淺一腳地離開富人區。
臨離開前,他回頭看向一眼那些華貴的高樓,是池依依住慣了的地方。
過去漫無目的的學習生涯,似乎多了一個物欲的目標。
&
池依依回到家,立刻躺進全息艙裡。
哪怕再苦再累也要熬夜玩遊戲,確保小廢物的品格始終如一。
剛進入遊戲大廳,還沒來得及推開俱樂部的門,池依依就收到一條迫不及待的群聊信息,聊天室內的成員都不是她認識的ID。
奇怪。
難道是上次答應的甜妹嗎?
池依依有些摸不著頭腦,乾脆直接點同意進入群聊。
《賽博求生》的群聊有好幾種形式,一種是見麵聊天,接受群聊申請後會進入虛擬吧台;一種是純音頻群聊,麵前會有聊天光屏,虛空中會傳來聊天室內的對話。
池依依進入的聊天室就是第二種。
她剛打開聊天光屏,就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太對了——群內有幾個看不出男女的玩家ID,正用文字高頻輸出著什麼東西,隨意掃上一眼都覺得戾氣重。
見她進來了,其中一人立刻切換語音。
[醜八怪來了啊,我就是想看看你長什麼樣才拉你的]
[居然還用係統臉,是對自己的長相有多不自信?]
[笑死,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有200%美顏都救不回來的臉?]
…
什麼玩意???
池依依沉默一瞬後,雙手覆上光屏,直接在聊天室裡…外放了《大悲咒》
“拿摩惹納,達拉雅雅…”
“去除煩惱,淨化心靈。”
聊天室臟話連篇的玩家集體頓住,沉默發酵。
她這是…
在超度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