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仿生人一起生活是沒有結果的。
躲藏,撒謊,白發送黑發,這些日子諾布一點兒都不想讓依依體會到。
所以在出發之前,他就已經做好了選擇——他選了自行車,等於自願放棄池依依。
諾布不需要池依依做選擇,他隻要在最後一段旅程聊聊他心裡真實的感受,讓她開心即可。
諾布修長雙腿撐著地板,來回拖動自行車,一邊玩一邊說:“依依,我很慶幸能遇到你。你喜歡真實的我,你的喜歡,是我活完下半輩子的動力。”
即使是仿生人,也很需要信念感。
對於諾布來說,池依依就是他的信念感。
諾布忽然拍了下手,喚醒因為感動而呆住的池依依:“我的話說完了!你快點過去吧,那麼短的路轉三次車不嫌累嗎?”
見池依依還不走,他乾脆上手推了她一把:“走吧。”
然後掉頭揚長而去。
諾布騎得飛快,沒一會功夫就消失在池依依的視野裡了。池依依一直看著他完全消失後,才舍得收回目光,看向最終的選擇。
——從剛剛開始,恕就一直站在車門旁邊,不言不語,耐心等待。
池依依快步朝恕跑去,一如她在喪屍群中奔向王。
“等很久吧?”她問。
“等待,這是什麼意思?”恕歪歪頭,神情疑惑但愉悅地說:“我不知道什麼是“等”,我隻知道,在剛剛這麼長的時間裡,我在期待和你見麵。”
恕不懂社會常識,他通過看電視劇學習禮儀,可男女主不會把等待的解釋掛在嘴邊。
所以他聽不懂什麼是等待,他隻知道,在漫長尋找池依依和剛剛等待她出現的時間裡,他在期待和池依依見麵。
所以沒有焦慮,沒有煩躁,隻有幻想自己和池依依待在一起的滿心歡喜。
池依依聞言愣了一下。她知道恕隻是在講實話,他確實不懂“等待”這麼高級的詞彙,但老老實實承認並說出這種比等待更浪漫的話,又怎麼不讓人心動呢?
恕的回複被麥克風捕捉,於千萬人耳畔響起。
霎時間,光屏上鋪天蓋地都是少女心尖叫。
【啊啊啊全致書你好會說話!】
【我不會等待,我隻是在期待和你的見麵。】
【全致書早這麼說話,瑟蕾怎麼可能跟你分手啊??】
...
已經站在演播室內,結束拍攝開始休息的瑟蕾正好看到這條彈幕,噗嗤一下笑出聲來了。
——恕的真誠,全致書怎麼都學不來的。
也是因為這樣,她才願意放過恕一馬,讓他頂著全致書的身份活在全新的世界裡。
忽然,恕這邊的鏡頭毫無原因地中斷了。
為了不讓節目開天窗,攝像頭轉而來到宮斯絲、安理這裡。
安理和宮斯絲坐在同一輛小轎車裡。
這是她們第二次並肩而坐,卻因為即將到來的抉擇而沉默。
兩人目視前方,默契地沒看對方——她們怕這麼隨意的一眼,會成為彼此的最後一眼,所以不敢讓深情隨意發酵,隻顧著表達不舍而讓人生充滿遺憾。
她們逃避著,沉默著,隻有觀眾才知道她們都哭了。
從上車開始,宮斯絲的眼淚就一直順著臉龐無聲流淌,她沒有崩潰地嚎啕大哭,而是淚珠一滴一滴,跟斷了線一樣狠狠往下砸,
但是,她這樣安靜的模樣,更讓觀眾覺得心疼。
兩人不愧是節目裡唯一的真情侶,節目到尾聲了,終於有人走對了一次劇本。
忽然,宮斯絲開口說話了,嗓音嘶啞得嚇人:“我還記得你把我從敵營裡救回來的樣子,我的頭發亂糟糟,臉上身上都是傷痕,半隻眼睛因為淤青腫得什麼都看不到了,你揮舞利劍,指著那幫折磨我的士兵說:戰場不對醫生下手,你們不知道嗎...”
也不知道宮斯絲想起了什麼,忽然笑了一下。
坐在她旁邊的安理敏銳察覺到異常,於是空出一隻手,攥緊她冰冷的手背。
“我在那邊被折磨得快死了。他們戲弄我,將我的精神力消耗殆儘,卻又不讓我休息,我需要忍受尊嚴上、人格上和生活上的侮辱。”
“就在這時候,你出現了。”
“你就像我小時候看童話的年紀裡,時常幻想的英雄救美,騎著機械馬,手持利劍而來。我們本該擁有童話一樣幸福浪漫的結局,可惜,童話故事裡不會有得創傷後應激障礙的公主,我也不是幸福結局的主人公。”
宮斯絲一臉微笑地說出她們相遇的開始,過程和結束。
她笑得越溫柔,觀眾們就越心疼。
安理攥住宮斯絲的手都快爆出青筋了,可想而知,這段話對她的內心觸動有多大。
觀眾敏銳察覺到這點。
一時間,討論激增,持“複合”和“分手”觀點的人正好五五開。
【天啊!我磕死啦!!這對真的是生死線上認識的情侶!】
【創傷後應激多見於女性,症狀有幻覺,夢魘和重度焦慮,可能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笑得溫柔的宮斯絲看到的卻是當年折磨她的那批人,她在夢中會重新回到冰冷黑暗的牢房裡,如果見不到安理,她會覺得沒有人來救她...】
【我覺得應該複合,安理對宮斯絲也有愛啊,隻不過她作為“創傷夢境”裡的關鍵人物,頻繁出現不利於康複,所以才狠心提出分手吧?】
【分吧,這不是道德綁架嗎?】
...
說什麼的都有,但觀眾普遍都是女性,既能理解宮斯絲這種“全世界我隻有你”的絕望,也能理解安理的“我愛你所以放手”的決絕。
不管勸分還是勸複合的人,本質上都是磕進去了,還磕得有些上頭。
安理和宮斯絲的最後旅程也隻有五公裡,在宮斯絲回憶過去的時候,已經抵達目的地了。
就在宮斯絲歎氣,準備下車的時候,安理竟然鬆開手刹,猛踩油門,直接貫穿目的地,堅定地朝另一條路開過去。
宮斯絲疑惑,安理麵不改色地指了指GPS,說:“你看,還沒到。”
GPS導航在安理直衝過線的時候就自動修改路線了。
為了回到原先的目的地,她們需要重新走一次五公裡,再重複一次來時的路。
“我們還沒有到,你再接著說。”
宮斯絲點點頭,繼續講起她們的第一次約會,第一次吵架,第一次同居,第一次旅遊。說到最後,兩人都沒有再哭了,而是發自真心的笑意盈盈。
可是眼淚是不會消失的,隻會轉移到觀眾的臉上。
【嗚嗚嗚好刀!】
抵達,過線,重新來過。
抵達,過線,重新來過。
安理無數次抵達目的地,卻又無視它直衝過去,隻為延長和宮斯絲待在一起的時間。
她們以一種“這是最後一次了”的心態走過五公裡、十公裡、二十公裡,最後一次停在目的地跟前的時候,兩人忽然同時大哭起來。
她們不再聊天也不再開車,想要把所有的力氣都用在嚎啕大哭上麵。
下一秒,她們相擁而泣。
“那我先走啦。”
宮斯絲一邊哭,一邊還要像往常那樣假裝愉快。
上揚的聲線更讓人感覺悲傷。
“嗯。”安理含著淚水,重重點了下頭,又不舍地搖了搖頭。
兩人擁抱大概也就十幾秒,幾十秒的時間吧,感性的觀眾們都被催生出眼淚、模糊視線,隻聽到一聲“哢嚓”開門聲輕響,正式為這個擁抱甚至這段感情劃下句號。
自此,宮斯絲下車。
她沒有選擇其他嘉賓,也沒有繼續纏著安理說想複合,而是站在車門前用力擺了擺手,然後轉身順著路口一直往下走。
在那裡會有接她回家的工作人員,她需要離開安理,過上全新、健康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