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的草地已經被雨水肆虐得無法入眼,因為花槐失蹤,且地麵泥濘,大家沒法繼續做任務,都在油布帳篷下休息。
聲海娛樂的兩位負責人處理完監視器的事情後,本以為要直播了,誰料現場一片混亂。
兩人立刻詢問,正巧撞上郎煜驅車帶著方蘿北等人去樹林深處,忙問道:“你們去哪兒?怎麼了?”
蒲恩被抓著問,隨口回道:“宋老師被困在那邊了,我們去找。”
郎煜斜睨道:“彆和他廢話,裴哥還等著。”
“裴哥?……誰?”負責人驚詫,沒記錯這邊姓裴的好像隻有……他和同事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震驚,偏偏裴總確實在不久前就不見了。
還想問,郎煜不耐煩地撇開他們,帶著一行人往樹林去。
負責人立刻查清楚事情緣由。
原來微博還實時更新著這次“失蹤”,不知道是誰泄露出去的。
兩人大驚失色,駕車匆匆跟上。
一時間,現場議論聲迭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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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就是這裡了。”
製片和直播間觀眾說,將鏡頭指向陡坡。
雨水衝刷掉了痕跡,看不出有沒有人走過。製片記得導演說郎煜接到的電話所指位置就是坡下:“現在給大家看看附近的環境……地勢不太好,不知道宋老師和花槐怎麼樣了。”
語氣帶著遺憾,緩慢地跟隨一隊安保人員下去。
【天,坡也太陡了!】
【關鍵先前還那麼大雨,人到底在哪兒啊,好急!】
【???才進直播間怎麼變成這樣了?被姐妹們科普了才知道原來現在是去直播找人,但……這也太那啥了吧,感覺像看熱鬨看稀奇一樣[摳鼻]】
【+1剛才就想說了,一路上這位老板?還是高層一直在逼逼叨叨,還讓咱們發直播鏈接出去讓更多人進來看,好無語啊。】
【果然是‘高高在上’的資本家麼,你把綜藝搞好就行了。現在算啥,直播不像直播,找人也沒有很用心地找,不會是想拿咱們宋老師當噱頭吧?】
【前麵戾氣太大了,人家也是關心才專程出來找的[無語]】
【就是說啊,你不想看就出去好麼,反正我覺得挺有意思的,第一次直觀山林尋人的直播。】
直播間越吵人越多,熱度愈高。
製片雖然對娛樂圈的事不大了解,但巴不得他們爭論,所謂越黑越紅,還是有道理的。
很快,一行人跟隨安保隊找到了山洞。
彼時宋瑰正昏昏欲睡。
裴談聲見他呼吸還是低弱且不穩,傾身將他抱在懷裡,打算找機會出去。
後背接觸的胸膛溫暖又堅硬,宋瑰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身體一顫,軟軟地將所有力氣儘數放在他身上。
兩人身體緊貼,裴談聲手臂箍著他的腰部,雙雙依靠在冰冷的山洞內壁。
“宋瑰,我現在帶你出去……彆怕,很快。”裴談聲低低在他耳邊說。
宋瑰聽到了,睜開眼睛,胳膊繞在裴談聲的脖子上,後腦勺直抵他的肩膀:“我聽話。”
綿軟的嗓音,被暴雨衝刷過的脆弱。裴談聲心不設防,深深看進他的眼睛裡,想看得清楚、再清楚一點。
於是,他情不自禁垂了下頭。
如果我現在用嘴唇碰一下他蒼白的唇瓣……想到這兒,裴談聲發現自己是迫不及待的。即便宋瑰的唇瓣發白,皸裂,微微顫抖,他還是急不可耐想要觸碰。
“裴談聲……”宋瑰窺見他眼中的迷亂,敏感意識到了,期待地眨巴了眼,“你乾什麼?”
寂靜的山洞,偶有花槐傳來咳嗽和痛呼的聲音。
兩人充耳不聞,連洞口外淅淅瀝瀝的雨聲也當沒聽見,專注凝視對方。
裴談聲環抱宋瑰細腰的手臂收緊,張了張嘴:“我想……”
洞外驟然出現嘈雜的吵聲。
裴談聲倏地被打斷,喉間輕咽,轉眼看過去。
一瞬間對上《奇妙團隊》製片的臉。
緊接著是無數聲音。
“宋影帝在這兒!”“啊!找到了!”“花槐也在!”“他們沒事。”“看起來很安全。”吵吵嚷嚷的聲音伴隨著擁擠的人群,刹時堵住了洞口。
猛然間接觸到這麼多人,宋瑰還沒徹底清醒,胸腔再度溢起不適,捂著胸口,卻不管用,又去抓裴談聲的手,臉朝向他:“難受……”
裴談聲驚愕,顧不得管這些突然出現的人,慌忙要抱起宋瑰出去。
一個特寫鏡頭陡然對準了宋瑰的臉。
【終於找到宋老師,幸好沒事!我可太擔心了嗚嗚嗚】
【天啊他們仨好慘的樣子,渾身濕透了,臉上還有泥巴。太可憐了吧,應該困了很久。】
【日!我家宋老師歪在誰的懷裡呢?】
【等等——我操!鏡頭怎麼搞的,沒看見宋瑰不舒服嗎?還直懟上去??】
製片得知幾人沒事,便什麼也不用顧忌了,立刻讓攝影靠近,給他們多整幾個特寫。
他知道這些第一手消息是網友和某些粉絲最愛的,今天山洞奇險,這副震撼人心的畫麵,絕對能爆熱搜。他催攝影繼續拍,嘴裡並道:“嗨呀宋老師還好沒事,我可擔心死了。”
攝像頭恨不得直黏在宋瑰的臉上。
【不太好吧,宋老師好像很難受??】
【靠!能不能彆擠他,宋老師心臟病空氣要保持清新,全部圍過來乾嘛!】
【絕了到底是救人還是搗亂?】
直播間裡,觀眾情緒激動。
山洞口,裴談聲轉過臉,直視扛鏡頭的攝影和喋喋不休的製片。
懷裡的宋瑰呼吸發亂,指尖緊攥著他的衣擺。
宋瑰意識到了有鏡頭,平時最善麵對熒幕的他,一時間居然是想在裴談聲的懷裡藏起來。
他慌亂拉扯裴談聲的衣服,目光瞥見角落裡一臉複雜的花槐。電光石火,花槐那些質問般的字字句句反射進腦海,他把“瘋子”的內涵殘酷地進行揭露,在裴談聲麵前剖析,而現在,他扭曲的麵龐,似乎還想當著所有人說出。
宋瑰渾身冰涼,惶急將臉躲避在麵前寬闊的胸膛。
裴談聲誤以為他不想見這些人,見鏡頭反複在宋瑰臉上來回,將他放下。
這樣卻是更好的拍攝位置,製片和攝影愈發湊近。
操!裴談聲愣了下,罕見地罵了句臟話。
他傾身,動作輕緩地宋瑰放好,再抬起臉時,深邃的眼神逐漸凶狠。忍無可忍,猛然抬腳的瞬間,狠狠將鏡頭一腳踹飛了出去。
直播頃刻斷掉,四周驟然陷入詭異的安靜。
攝影被嚇到,大氣都不敢出,尤其不敢看裴談聲陰沉的麵龐。
“滾。”裴談聲不悅地斜睨他,複又心慌意亂地將宋瑰摟起來,像珍寶抱在懷裡。
宋瑰身體已經開始顫抖,急迫的氣息趨於不受控製,儼然要昏死過去。
裴談聲心急如焚,此刻看著堵在洞口的人恨不得把他們全部都扔出去。
製片反應過來:“毀壞節目設備,你瘋了?!”
被堵得悶熱的山洞覆滿難聞的味道,製片尖利的嗓音仿佛加重了這道氣味。
裴談聲心煩意亂地扯開衣領,盯著他看了兩秒,正要直接動手,郎煜和方蘿北急急忙忙擠開洞口的人,見狀驚呼。
方蘿北幾乎立刻奔到裴談聲身邊,想看宋瑰怎麼樣了。
和他們一起來的,還有聲海娛樂的兩位負責人。
積水和泥濘將山洞弄得亂七八糟,裴談聲和宋瑰亦是分外的狼狽。負責人看見眼前的情景頓然大驚,正欲呼喊裴總,想起裴談聲說不能泄露他身份的話,慌張上前垂手躬身:“您還好嗎?”
裴談聲焦急地查看宋瑰的情況,顧不得兩人,沉聲道:“有沒有醫生?”
郎煜飛快說:“快,就在外麵——”
他帶來的醫護人員連忙為宋瑰診治,裴談聲一直半膝守在旁邊,眾人早被這幅場景驚得不敢說話。
製片則看向那兩位垂手站立的負責人。
就在這時,裴談聲厲聲問道:“誰在負責直播間?”
負責人忙道:“華氏傳媒的製片劉響老師。”
製片一懵神。
裴談聲望見宋瑰昏厥過去的模樣,臉色鐵青。
積聚在胸口的怒火沒辦法得到發泄,偏偏華氏的人撞到了他的木倉口上。
沒有猶豫,他漫不經心地回掃一眼,帶著上位者的氣勢,淡聲吩咐:“收回下放華氏的直播權利,華氏就損害嘉賓權益需予以賠償,具體你去接觸,兩天內我要得到最終答複。另,與華氏管理層達成協議,收購華氏股份,待接任候,第一時間辭去劉響和攝影,立刻去辦。”
全場目瞪口呆,渾然震驚。
不知道誰喊了一嗓子:“臥槽——”
郎煜和方蘿北目目相覷,隱約從對方眼裡明白了什麼。
而裴談聲的話如同一塊隕石,頃刻砸落在眾人胸口,叫他們說不出話來,又不斷地引起猜想。
負責人精神震悚:“好的,我馬上處理!”
裴談聲無視其餘人狐疑驚詫的目光,屈膝半跪在宋瑰的身側。
他已經徹底沒有意識,唇瓣輕闔,眉眼溫順的模樣。
醫生焦急地進行急救。
一幕幕,裴談聲隻感覺心臟猶如在接受殘暴的擊打,身體仿佛同宋瑰那樣,失去了支撐他堅強的力道。
他閉上眼,無窮的後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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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鐘後,宋瑰被送往當地市醫院。
早在宋瑰失蹤時,從郎煜口中得到消息的裴南玉就趕飛機過來了。
抵達醫院,他著急要命,眼裡隻剩下宋瑰,那還顧得了其他,連沉默靠在走廊牆壁的裴談聲都沒看見,飛快越過他衝進病房。
做事風風火火,哪有成年人的樣子。裴談聲不悅地瞥他一眼,斂眸搖了搖頭,五味雜陳。
宋瑰至今還沒有清醒,裴談聲在門外抽了根煙正要返身進去。一對中年男女從走廊拐角過來,朝宋瑰所在的病房逐步靠近。
“都要結婚的人了,整天還像個愣頭青!”嚴肅疲態的嗓音聲如洪鐘。
身旁女士望向男人同樣憂慮的麵容,好笑道:“南玉怕小瑰出事,你罵他做什麼,難道你不擔心?”
仿佛說到他心坎,男人憋住啞口無言,隻是持續哼了幾聲。
沉重的步伐正逼近病房,也離裴談聲愈近。
在兩道說話聲出現時,裴談聲頭皮發麻,立刻感受到了熟悉,更莫說裡麵還有“南玉”“小瑰”兩個幾乎鐫刻在他骨血裡的名字。
……是他們來了。
意識到這個,裴談聲腦子不聽使喚地脹痛。
多年沒有見麵,具體的時間他已經不記得,甚至不曾想過再見時以什麼樣的麵目。他隻覺得身體驟然擁堵了無數的冰塊,還不夠,他被人塞進凜冽的冰窖裡,沒有逃離的道路。所有象征冰冷的物品積聚在胸口,透過薄薄的衣服,鑽進皮肉骨血,最後死死纏在烈焰般的心臟四周。
他繃緊肩背,緩慢地轉身,看向兩人。
對方腳步也同時停住,怔愣不動。
裴談聲最先意識到是,他竟然還記得他們的模樣,和記憶裡相差無幾。而旋即潮水奔騰而至的念頭驟然把他從地獄擊潰掉落進下一層的地獄。
漆黑瞳眸宛如來索命的閻羅,裴談聲自嘲地牽起嘴角,麵容表情淡了下來。
他想,他失約了。
他要告訴宋瑰的“那一點喜歡”是什麼,但現在,還說得出口嗎?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滄海笙歌 10瓶;從山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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