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沉溺(2 / 2)

病美人[娛樂圈] 漱石休休 18208 字 10個月前

“快,送王總去醫院。”

場麵嘈亂,眾人緊張至極。

裴談聲靜立在雜物室前,巋然不動,仿佛他們的喧鬨與自己毫無關係。

處理完王旭海,四周隻剩下裴家的人在,幾乎不用看不順眼裴談聲的叔公出手,裴項明就已經失望地怒視他。

“今晚你出的風頭還不夠多嗎?你去問問宴廳,人人都說裴二爺是人中龍鳳,青年才俊,你知不知道究竟在做什麼?”裴項明心臟快要飛出來了,“你不認識剛才的是人?那可是明輝集團的王旭海!”

“認識。”裴談聲看也沒看父親,懶淡地揉著手腕。

“那你把他打成那樣?!”這次書法展多虧王旭海從中幫忙,否則事情不會順利,裴項明早把他看成知己,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居然會被他兒子差點打死。

裴叔公疲態的目光緊鎖裴談聲。

依他對裴談聲的了解,事情絕對不簡單,當即沉聲問:“為什麼打他?”

宋瑰還躺在雜物室,裴談聲絕對不允許宋瑰的名字和王旭海扯上關聯。他輕扯了下嘴角,雙眼平靜地望去,壓去深處的暴虐因子,雲淡風輕:“想打,沒有原因。”

叔公皺了皺眉。

他不解釋,裴項明怒火更盛。

一想到王旭海的幫助,和他多麼投緣,他視王旭海為知己,對方身在浮躁的商界和娛樂圈仍然保持著顆追求文化、藝術和夢想的心,便愈發窩火。

他有多欣賞王旭海,此刻就有多不忿。

宛如王旭海是他夢想的代表石,而自己親生的兒子居然用火焰,用刀削,殘忍而瘋狂地把這塊石頭層層磨損。

“你說的叫什麼話?沒有原因?”裴項明失望地瞪大眼睛,“你不知道手對於書法愛好者,有多重要嗎?”

裴談聲倒因這話抬了抬眉。

很巧,他並不知道王旭海和書法有什麼關係。

裴項明不容他多思考,這些年他對小兒無比愧疚,也想過補償。他知道兒子從小被帶走,沒有父母的嗬護,於是把所有的珍惜愛護全部寄托給了裴南玉,予取予求,以此消磨內心的自責。

他以為有朝一日兒子知道後,肯定會原諒他。

他以為兒子看到裴南玉,就會知道他們對他有多麼想念。

本想,等宴會後好好和他談的,但現在,似乎沒有必要了。

裴項明無比失望,甚至想回到二十四年前,在父親準備帶走阿舟時,厲聲拒絕。

他也沒臉麵對王旭海了,或許連他賠罪王旭海也不會見,或許等明天王旭海便會將儘心給他準備的書法展取消,或許……裴項明瞳孔一縮,怒斥:“你現在怎麼變成了這樣?任性妄為,無法無天,和你爺爺一樣,養成了一身肮臟的銅臭氣!”

空氣凝固。

連裴叔公都詫異地瞥了眼裴項明。

第一次看見裴老發火的眾人頓時湧起千萬思緒,怔然不敢動,但還是緊張地偷瞄裴談聲。

僅是悄悄窺視的一秒,他們發現裴談聲垂在身側的手攥成了拳頭。

呼吸一緊,立刻收回眼神。

裴談聲怎麼會動手,他隻是坦然迎接上年邁父親失望的眼神,輕輕笑了:“銅臭氣有多臟?比王旭海還臟?”

裴項明瞪大眼睛,沒想過兒子居然會反駁自己。

這些年的愧疚和自責,仿佛一瞬間都轉為了裴談聲的錯。是他不好好待在家裡,是他在那偏執扭曲的老人身邊呆了那麼多年,所以他變了,連父母兄弟都無法認清。

裴項明不敢相信,喃喃:“你怎麼……變成了這樣?”

在裴談聲冷淡嘲諷的眼神裡,他騰起怒火,揚手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啪——!”

雜物室裡,宋瑰眼皮猛地一跳。

他眼睛睜不開,但將外麵所有聲音聽得清清楚楚。

從王旭海的嘶叫,到裴爺爺的質問,再然後是裴談聲的那道低笑。

清脆的巴掌聲在腦中反複。

宋瑰額頭冷汗直流,細細密密的汗液打濕了額發。

他削薄的手指不停哆嗦,想睜眼但怎麼都動不了,不僅如此,心臟還泛起熟悉的疼痛感,一如每次病發時脆弱無依那樣,涼意從腳底直接攀升至頭頂。

“宋老師,宋瑰?”陌生的聲音在呼喊他。

宋瑰猝然睜眼。

左敏驚喜道:“宋老師,你終於醒了!”

“是……你。”宋瑰歪了下頭,發汗的額頭逐漸平緩,他含糊不清地說,“左先生?”

左敏聲音壓得低,“是我,你好些沒有?”

宋瑰頭還有些痛,鼓脹脹,像裝滿了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它們都拚命想要爬出來。

“沒事。”他艱難坐起身,視線茫然地在雜物室看過,“這裡……”

左敏眼睛閃了閃,飛速轉移話題:“我們先待會兒,等外麵人走後,再出去。”

宋瑰思緒一片亂糟糟,聽話地點頭,揣著紊亂的心跳聲,虛弱地望向緊閉的門。

-

怒甩巴掌後,裴談聲沒事,裴項明卻躬身咳嗽起來。

畢竟年紀大了,受了刺激無法自控。

裴鬱澤立刻攙扶父親,其餘親戚也紛紛上前怕他出事。

唯獨裴談聲站在一旁,冷靜地等待著。

親戚們幾乎沒有看見裴談聲露出哪怕絲毫動容的目光,不禁皺眉。他是現今裴氏的掌權人沒錯,但裴項明可是他父親!

有人用眼神指責裴談聲,嘀咕:“怪不得是被老爺子養大的。”

“老爺子當年的脾氣就差,現在二爺也……”

“難怪成這樣……不孝子。”

“王總再怎麼也是貴客,居然打成那樣,外人怎麼說我們裴家?”

“當年老爺子不也,噓彆說了!”

人一多,討論聲再小也能輕易地傳進當事人耳中。

裴談聲腦中緊繃的弦倏而斷開。

他的眼珠軲轆軲轆地轉動,很僵硬,緩慢滑過說出這些話的所有人,漠然的目光在他們的臉上遊走。

他看過去的同時聲音戛然停止,或許怕了,也可能是不屑。

但那些言語依舊如同利箭,一次次反複衝擊腦海。

裴談聲不受控製地渾身發冷。

他想逃掉,從親人質問失落甚至厭惡的目光中逃得遠遠的,最好永遠都不再出現。但他們全部圍在父親身邊,自成一團,擋住了他脫身的去路。裴談聲垂眸,狼狽地緊盯鋪著石板路的地麵。那就挖個洞鑽出去好了,隻能這樣,沒有彆的辦法。他鑽進土裡,把自己藏得嚴嚴實實,是不是就沒有人再看見。

亦無人再因為他而苦惱。

想到這裡的下一秒,心跳開始劇烈地加快。

腦中出現爺爺蒼老扭曲的麵龐。

——怪不得是被老爺子養大的。

——鬱舟,我厭惡你父親取的所有名字,從今天起,你不是裴鬱舟了!老實待在這兒,永遠彆想逃掉,我要把你培養成百年裴氏最出色的掌舵人。彆怕,孩子,你以後就懂了,沒有什麼東西比家族傳承不衰更重要,我們不能拋棄它,不能像你父親那樣,為了所謂的夢想拋棄它!

——老爺子當年的脾氣就差,現在二爺也,難怪成這樣。

——孩子,這是我帶你第一次參加宴會,你必須把所有的人看清楚,看清他們的舉手投足,看清那些十年百年屹立不倒的企業如何發展……不要畏怯!你該懂這些了,今晚回來後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否則,鞭子不會留情。

心臟幾乎停跳了幾秒。

無數掙紮欲出的想法從此丟盔棄甲。

蟄伏的獅子突然狂躁。

裴談聲腿彎踉蹌兩下,抱著頭,發出野獸嘶鳴般的叫喊:“不,不是——”

通紅的眼睛帶著無限的焦慮,自卑,自我否定,如同有些人用儘此生都無法戒除的煙癮,讓瀕臨崩潰的情緒一蹶不振。

眾人皆被他嚇了一跳。

裴項明緩過咳嗽後,一抬眼,正對上裴談聲交織著各種情緒的眼睛,那眼裡好像有一柄匕首,靈巧殘忍地剜去他的這些年來維持的“愧疚”。

和那張虛偽麵具……

裴項明呼吸一滯,怒斥:“裴鬱舟,你在瘋什麼——”

場麵已然無法控製。

雜物室裡,宋瑰早在聽見他們議論裴談聲的事時就慌慌張張下床,想出去。

左敏攔住他:“老裴說讓你在這兒等。”

等,怎麼能安心地等下去,那些話就像亂麻纏進腦海。

什麼叫“怪不得被老爺子養大”“不孝”“難怪成這樣”?

他們究竟在指責什麼?!

裴談聲是他的人,裴談聲那麼好,憑什麼被人戳著鼻子說閒話?即便是熟得不能再熟的裴家人也不可以。

他內心的厭惡肆無忌憚滋長,睜大眼睛,忽然掙開左敏。

左敏知道他身體不好,不敢亂動,攔在門邊製止他出去,低聲懇求:“老裴讓你留下有他的原因,你再等等,彆出去。”

宋瑰不停地搖頭。

外麵傳來裴談聲嘶啞低吼的聲音,兩人猝然對視,心裡同時咯噔了下。

宋瑰眼圈瞬間變紅。待在這裡,外麵什麼都看不到,他不知道裴談聲正麵臨什麼,也無法數清楚對麵有多少人,甚至不了解究竟因為什麼事演變成了這樣,心急到隻能用氣聲低喃:“裴談聲……”

他想奪門出去,握住把手時,呆呆回頭:“當初他為什麼會去當保鏢?”

一直以來都沒有問過裴談聲。

無數猜想同時鑽進腦海,宋瑰刹那間接觸到了許許多多的原因,瘋狂在裡麵挑選他認為屬於裴談聲真正的答案。

不設防的,眼淚已經一顆顆從眼眶,到臉頰,滾落進衣裳遮蔽的胸前。

左敏複雜地看著他:“因為……生病了。”

宋瑰頃刻抬眸,在左敏的苦笑中,腦子空了兩秒,旋即迅速拉開雜物室的門。

空氣上演起愈演愈烈的焦灼。

宋瑰突然跑出來,裴項明等人麵色驚疑。

“宋瑰怎麼會在這裡?”

“宋家的小二?!”

“現在是給南玉慶生,他應該在宴廳啊。”

“小瑰……”

宋瑰忽視所有人的目光和喊聲,一開門,紅腫著眼睛,充滿目的性地找到裴談聲。

他就站在雜物間的外麵,背對自己,寬闊挺拔的身軀仿佛守護著這扇門。即便現在雙手狼狽地捂住頭,神情痛苦,腳也緊緊黏在原地沒有動彈。

他的痛呼聲嘶啞,低小,脆弱,憤恨,更深的卻是藏在裡麵無限的茫然和困惑。

宋瑰一眼看見他額角凸起的青筋,就像盤旋在皮肉裡的蛇,正報複性地掙紮鑽出,於是不斷用力,於是裴談聲被折磨得仿佛絕望。

除了心疼,宋瑰找不到任何字眼來形容此刻的感受。

他勃然睜大眼睛,當著所有人的麵,從後麵緊緊抱住裴談聲的腰。

一聲聲倒吸氣在四周炸開。

無視他們驚悚的目光,宋瑰鬆開手,轉到裴談聲的麵前。

眼裡積攢的瘋狂無所顧忌,他本來就是控製不住情緒、鑽牛角尖的惡魔,所有念頭不容自我主宰。胸口處劇烈起伏著,他覺得快要喘不勻氣了,飛快地踮起腳,熟練而占有欲十足地摟住裴談聲的脖子。

溫熱的唇瓣碰碰他嘴角:“裴談聲,裴談聲。”

碰一下,說幾個字,再碰第二下,宋瑰心尖都在發顫,摟在他後頸的手用力,強迫裴談聲低頭和他對視。

他看到了這雙眼睛裡遍布的紅血絲,胸口漲起酸澀。

他默契地使用裴談聲曾經“利用”他而化解悲慟的方法,嗓音充滿病態的執拗和占有欲:“裴談聲,你隻能因為宋瑰難過,永遠。”

裴談聲呼吸錯亂,眼裡的紅血絲幾乎要放肆地從眼眶爬出來。

他呆呆凝望眼前親他嘴角的人。

他知道是宋瑰。

他知道自己變了,已經不是從前的裴談聲,宋瑰越瘋,表現得越偏執,占有欲越高,他的心就越安定。

他甚至覺得,不管此刻是真的喜歡他,還是因為那強大的控製欲作祟,他都想沉溺在宋瑰的擁抱裡。

渴求這個人,帶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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